千年魔蛟

  魔神的残魂一直在一片虚无中挣扎，他原以为重回混沌是他一生所求。这一生太漫长，仿佛苦了很多年，甜却只有一瞬。为着那一点弥足珍贵的爱意，他可以大方地舍弃自己的命。可当他看到冥夜为他挡下星罚时，他后悔了。

  他一定要醒过来，他要找到冥夜，告诉他，即使时光短暂，只要冥夜愿意，他们就可以相爱相守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了无遗憾。告诉他自己是多么怯懦，其实他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不敢把自己真实的模样撕开给他看。告诉他自己是多么自私，竟想着把他一个人丢下，还期望他能亲手杀死自己，像从前一样快乐地活着。他明知道！这比一刀刀凌迟至死还要疼。

  他这条命，已经有了羁绊，不再是茕茕孑立的孤魂野鬼。

  他极力地想冲破这片虚无，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能动动指尖，然后是感知到晨昏昼夜，后来他能听见虫鸣鸟叫，能闻到鼻尖花香。

  他睁眼时，世间已过千年。

  他在敛魔谷，与冥夜相守百年的那间小屋中醒来，全身被一个灵气涵养的结界包裹。

  “冥夜……”他跑出结界，在小院，在溪边，在山洞，在他们呆过的每一处角落寻他。

  没有人……没有人回答他。

  他想催动法力，可他掌心空空，既无魔息亦无灵流，只有一个凤羽印记。

  那是，初凰赠予他的。“这缕神力可连接你与冥夜。只要你想，便可穿梭时空见到他。”

  “帮帮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到他。”魔神握紧手心，那里红光乍现，万千事物斗转，瞬间他感觉自己置身一片茫茫的水底。

  他没有法力，竟然可以顺畅呼吸，仿佛生来就在水中。

  水底一块刻满阵法图纹的巨石上，一头银灰色蛟龙盘旋而卧，眼敛深闭，似乎在沉睡。

  那是……冥夜？

  魔神飞快游掠过去，却被阵法阻挡在外。他想徒手击碎这阵法，可毫无作用。他见那蛟龙鳞甲已灰暗无光，周遭萦绕着污秽的魔气，俨然是一条魔蛟，又何尝是记忆里那条流光溢彩的龙？

  为何……为何会变成这样？

  “冥夜知道你会来。”一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魔神回头，见一人鹤发童颜，正是当年送他八个字的稷泽，“他强撑千年，也到时候了。”

  “什么意思？”魔神怔怔地问。

  “冥夜用双生文尊保住了你最后一缕残魂，让你得以重新聚魂、重塑肉身。又以蛟龙本体封印邪骨，在这阵法中炼化千年，待消散后，邪骨也将不复存在了。”

  稷泽望着魔神，眼神有些悲凉，“千年前我初见你时，已窥见这一刻，可我终究无法左右。他替你，挣开了属于魔神的命运枷锁。这次，你可以自己选择。”

  魔神在哽咽的喉间挤出一句话，“我如何能救活他？”

  稷泽看向那沉睡的蛟龙，“这具躯体已被邪骨侵蚀殆尽，冥夜的神髓也早已燃尽，我亦……没有办法。”

  魔神唇间翕动，眼眶睁得通红，一颗心像被弄丢了，只是无意识地摇头。那蛟龙如有所感，慢慢睁开双眼，他长啸一声，腾空飞起，朝两人游来。

  魔神伸出手想抓住他，“冥夜！”

  蛟龙在魔神面前停住，眼睛温柔地眨了两下，微晃晃脑袋，似乎在安慰眼前人。他喉下有一块月牙状伤疤，那是他失掉的逆鳞。

  魔神颤抖地摸向他。

  指尖还没触到，银灰色鳞片纷纷掉落，血肉化为灰烬，露出森森白骨，最后那白骨也碎作星点辉光，如尘埃般飘散在水中，再也没有一点痕迹。

  “冥夜——！”

  “你回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