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没有名字。
我想要公子给我取一个,可是公子说,我只是一名杀人的利器,不需要有名字。
所以我便顶着“丫头”这个称呼,在公子的院子里,度过了我七岁到十一岁的年岁。
七岁,公子治好了我的病,告诉我,以后,我就是一把刀,一把没有感情的刀。
也是这一年,他教我识字,习笔墨。
八岁,他教我读诗书,明事理。
九岁,他教我练武术,惜己命。
十一岁,他教我懂规矩,知礼仪。
十二岁,公子赠我宝剑,告诉我,当年杀我者是何人。
当夜,我剑染鲜血,割下那些人的头/颅,还是一场雨夜,我把那些人的头/颅扔到了老乞丐的墓碑前,一把火,把那些头/颅烧了个干净。
我的从前,也被这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公子就在我的身后,我唤他出来,当着老乞丐墓碑的面,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染血的额头磕出了一片流血的伤痕,混着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泥土。
公子蹲下,华贵的衣裳落在泥地中,他朝我伸出了手掌。
我弯唇,冲他笑,把我的手掌放在他温暖宽厚的大掌中。
他背着我,我撑着伞,我们两个人,在寒冷的雨夜,慢慢行。
春去冬来,我也成了公子身边唯一的近侍。
我本以为,我会一辈子跟在公子身旁。做他的刀,做他最完美的弓箭,看谁不顺眼就射谁,一射一个准。
十三岁这一年,公子把我丢到了羽宫,让我去服侍一个人。
我见过那个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时常碰到他,当然,他去的地方并不是多好的地方。
我是去那里躲藏追杀。他是到那里睡觉,在花楼,女人堆里。
我对他的映像并不好,所以在他低头看我时,我退后了几步。
他倒也不介意,还是一副少年心性,笑着对我说:“你真好看!”
我乖巧回答他:“你也很好看。”
他听了我稚嫩的童言童语,英朗的面庞上面蕴开了一个三月春华般温暖灿烂的笑容,他问我:“你叫什么?”
我沉思,随后摇了摇头。
他微挑眉梢,问:“不愿意告诉我?”
我继续沉默,摇了下头。
他说:“也罢,跟了我,便就是我的人,以后,你就叫,扶苏。”
我歪了歪脑袋,点头。
他很开心,过来牵我的手。我躲开了,我的手掌,只有公子可以牵,旁人,不能碰。
他汕汕笑了笑,问我:“你识字了吗?”
我说:“前两年学过,会一些。”
他点了下头,我也不说话。一时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他又问我:“你爱吃什么吗?”
我轻摇了下头:“没有。”
他似乎是不明所以,我告诉他:“我自小靠乞讨而活,只要是吃的,都可以。”
我倒是无所谓,可是他的眼眶却红了一圈。
我问他:“为何要伤心?”
他说:“以后,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口喝的,就一定有你一口肉吃!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绝对不会让你再饿着!”
我记得公子教过我的规矩礼仪,便冲他行礼:“谢谢你。”
他扶起我,柔声对我说:“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用这么客气。”
我抿了下唇,廊亭那边有人唤他,让他过去见父亲。
他应了声,又趁我不注意,笑着握上了我的手掌,对我说:“记住了,我叫宫子羽,你的名字,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寓意很好的,你喜不喜欢?”
我微笑着点头:“喜欢。”
很奇怪,他摸我的手,我不讨厌。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跑到廊亭上,与唤他过去的人交谈了两句,又笑着转头,冲我喊:“扶苏,等我回家!”
我捂着额头,被他吻过的地方,很烫很烫。
等,回家,我的心脏因为这三个字眼不正常的跳动起来。
他在廊亭边冲我挥手:“扶苏。”
我回过神,仰头去望他,不知道为什么,竟也伸出了手,对他说:“我等你回家。”
他咧开了灿烂入暖洋的笑容来,跟着唤他的人离去了。
我站在原地,盯着他远去的地方。
原来,我是可以有名字的。
我叫,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