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陷入黑暗之际,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女人从树林走出,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手里的剑还在滴答着温热的血。
等再次醒来,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床边坐着的女人倚下巴睡着了,黑色的发丝凌乱又松散地散开,台灯的光照在她的精致绝艳的五官透出几分冷艳。
刚一动,人就醒来了。
千言万语哽到喉咙,辗转几许,轻声道:“好久不见,小官儿。”
张起灵双眼深潭如墨,一阵酥麻感传遍四肢百骸,心先是一顿,然后有种闷痛,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步之遥,又似隔了春秋。
安灵眼底酝酿着深情和星火,就这么静静看着朝思暮想的这个人,久久无语。
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张起灵喉咙一紧,有关她的记忆虽然只有刚才想起的零星片段,却在第一眼,迅速识别。
张起灵坐起身,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细碎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
视线在空中胶着,张起灵突然觉得心口酸涩,话在嘴里辗转几许,嗓音有些低沉沙哑。
“安灵。”
安灵锁定他有些茫然的眉眼,喉咙一紧,视线一片汪洋。
“小哥。”
安灵一把抱住张起灵的腰,靠在他的胸口,听见他杂乱的心跳声,这么多年的思念爆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千言万语的哽在喉咙,最后变成一句“我好想你。”
她真的好想他,在黑暗的底下,在无数个梦里,嘴上说着不会委屈,可真到见面的时候各种苦涩涌上心头。
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
张起灵有些不知所措,心头荡起涟漪,好想那种吞噬的空洞感逐渐被填满,脑海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逐渐和面前这个人重叠。
重叠。
再重叠。
最后变成鲜活的样子。
她在墨脱坚定的目光,她在百乐京落幕的眼睛,她插在胸口的匕首,帐篷的吻,公馆的欲言又止,黑暗中耳边的话...
他忘了她啊。
张起灵按住安灵的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无声诉说着自己的歉意,良久。
叫人检查了一遍身体,确定小哥没什么大碍,她这才松口气。
安灵拉起他的袖子,果然,手腕上还有灰褐色的疤痕,是镣铐镶在肉里的疤。
“疼吗?”
张起灵伸手揉了下安灵的头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铁镣铐已经镶在肉里,还有肩胛骨和琵琶骨穿过的铁环!
张起灵不说话,安灵将人牵住:“小哥,你还能想起多少?”
“小时候的一些,还有你”
安灵一把将人死死抱住,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委屈,还有着漫长细碎的思念。
安灵红着眼圈抬起头,泪水不住的溢出:“我记得你就好啊。”
张起灵抬手擦去安灵的泪水,声音很轻带着难得的温柔:“对不起。”
安灵吸了吸鼻子:“我说过,我会向你走九十九步,你只需要朝我迈一步就好,不管来时的路多么斑驳,不要担心,你是我的羁绊,亦是我忘不了的爱人。”
还是这么会说话啊,她总是这样用这些话来扰乱他的思绪。
安灵伸手一寸寸抚上张起灵的脸,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带着几分焦急和不安,呼吸缠绕在一起,一触即分。
小哥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如今眼眸低垂,像是黑夜流水般动人,还带着浅浅的温柔。
张起灵在安灵的头发上一下下顺着:“这些年,你去哪了?”
安灵眨了眨眼睛,哀怨道:“我去守青铜门了,那里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很快,你也不用再失忆了,汪家也会被处理,很快,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安灵抱着他的胳膊靠在肩上:“里面的东西都被我杀完了,以后你就不用守青铜门,不久以后,你或许就不用再失忆了,就算失忆也不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谁让你去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去的,我不想你再过的那么累。”
张起灵看着安灵,眼底晦暗一片,拳头不自觉攥得死紧,喉头不自觉开始滚动,干涩的说不出话,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安灵。
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又酸又涩又心疼,还带着几分隐秘的欢喜,他不知道安灵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她说过会陪着他,她说过喜欢他,但他没想到她去了青铜门...这么多年。
第一次见她时,他说不信她。
百乐京时,他转身离开。
后来,他又说过不信她。
那在昆仑山,自己满脸是血,是不是也是她的,他昏沉之际听见絮絮叨叨话,不是幻觉。
张起灵拉过安灵的手,手腕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是利器划伤,太深了,即使这么多年仍旧有着像蜈蚣一样的疤痕,还有心口的两刀。
好像从始至终,他都在伤害她。
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小哥眼神不断变化,她刚想开口,下一秒,张起灵将她拉倒自己腿上,紧紧抱住。
“为什么?”
安灵一愣,眼圈又红了,环住小哥的脖颈闷闷道:“我舍不得,舍不得你受苦,这么些年你也受了很多苦吧,我说过,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坚定的在你身边,我都陪你,你是我唯一的例外和偏爱,现在你不会质疑我对你的喜欢和陪你走下去的决心了吧?”
张起灵把头埋在她的肩颈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突然,湿润滚烫的触感从肩膀滑落,没入胸口。
安灵眼里的水汽控制不住的往上冒,五脏六腑好像都缩成一团。
有时候她也会有过放弃的念头,她是人,也会觉得累,可现在却满心欢喜。
值得,一切都值得。
张起灵拍了拍安灵的背,拉过她的左手,大拇指摩挲在那三道丑陋的疤痕上,良久,才轻声呓语:“疼吗?”
“疼。”
安灵扁了扁嘴:“疼的,可疼了,但比你一次次放血要好多了,你知道你放血的时候我心也很疼, 不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咱们只有死别,再无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