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识3-4

马车走的并不快，叶冰裳与嘉卉祭拜完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冬日的太阳落得快，叶冰裳想着夜晚回去并不安全，便和嘉卉向主持要了一间厢房住下，待她们收拾的差不多时，已经是一轮明月挂上了枝头，嘉卉吃了点宵夜便乖乖的睡下了，叶冰裳为她盖严实了被子，关紧了门窗便出门散心去了，她实在睡不着，前尘往事挤压在她心中，让她迷茫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向谁求助，谁又能告诉她如何才能保全自己，她与天地不比神魔，她与世俗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与众生无一知己，她也曾祭拜仙神，希望有一个容身之所，她也渴望垂怜，希望风雨不落，可是她都没有得到，明日就是她得到情丝的日子，她摇摆动摇，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赤诚的善人，她是凡人，她可以用自己的月俸去施粥救济百姓，可以为自己的婢女缝补冬衣，可以尊重理解弱者，可是当诱惑将至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短处，她做不尽这世间所有的好事。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意元真君的庙堂，她看着那颜料和泥土制成的神像，真君的面容，温和且亲善，端庄秀丽，让人看了心中平静安稳了许多，她便双手合掌，低声祈祷，“冰裳愿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希望真君能让我所爱之人幸福安康。”烛光摇曳，风吹着庙门上挂着的黄幡，却突然传来一声压低了声色的女声，“你所爱何人？”叶冰裳听着这陌生的声音，便回了一句，“是盛国六殿下萧凛”，她并不担心和害怕，她可以凭借萧凛的爱意赴死，今生也无畏再去爱他一次，至于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问出这个问题，她并不在乎，她或许还可以装聋作哑的糊弄掉，父亲的漠视，兄弟姐妹的排挤，祖母的偏心，世家的编排，但她不想在爱萧凛这件事上，简单随意，哪怕今生不相识，萧凛给予的，也足够她回顾此生，倒是问话的人不淡定，香案之下铺盖的红布抖了一抖，叶冰裳蹲下，掀开一看，是一个偷吃贡品的扎着小辫子的十二岁女孩，看着她这样子，叶冰裳一扫刚才抑郁彷徨的情绪，心里多了些轻松和自然，“你是哪里来的，这些东西都放了好久了，你也不怕吃坏肚子。”说着便把手伸了过去将女孩拉了起来，女孩站直了身子，叶冰裳这才看清她身上那身水蓝色的衣服，这身衣服规制款式齐全，也绣上专门的纹路，和穿戴者的名字，“意书。”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你并不是世俗中人吧？”“姑娘好眼力，我是盛国的修士。”意书见被发现倒也大大方方的承认，她性子虽然顽劣但为人处世率真，并不想隐瞒什么。”是逍遥宗的？”，意书见她又说中，便也开心起来，颇有他乡遇知己的惊喜，“这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衣服的颜色，还有你是女修士，盛国允许女士修道的宗门只有两三处，还有这白鹤展翅的图腾。”意书看见叶冰裳说的头头是道，点了点头，但又是想到什么，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浮现在脸上，说出来不着调话的，“莫不是有情郎在其中吧。”叶冰裳被她吊儿郎当的玩笑话气的说不出话，但又怕他被同门师妹误会，便只好看了一眼意书说，“我们并不相识，只是我喜欢，姑娘与我说笑可以，万不可以因此.......”，意书并不喜欢听这种自轻自贱的，急急的打断了，“爱一个人没有错，被他知道也没有什么，萧凛家世外貌才学品行武功修为，在盛国都是一等一的好，的确很耀眼，但对我这种一心问道的人，没什么意思，而且若是我是个多嘴编排的人，从认识的第一日便开始说，也是说不尽的，不过啊”，意书仔细看了看叶冰裳脸庞轮廓，“你总归是有点不一样的。”

​叶冰裳听了意书的话，倒也没放到心上，从遇见这人就就不着调，而且一个小孩有能知道些什么，她只是浅笑一下，并不多言，却是意书的肚子饿出了声响，叶冰裳看着意书又想去贪吃贡品，忙抓住了她的手，“我去寺庙的小厨房给你做些吃的吧，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放了多久了。”意书听了这话到不客气，立刻就坡下驴的奉承起了眼前的好心人，“姑娘待我如此心善，我定日夜祈求意元真君给姑娘一生顺遂。”油嘴滑舌的意书说了这些话，叶冰裳心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了，虽是些无用之话，但是却让叶冰裳心里轻松许多，她不需要滴水不漏的回答和客套，做出彬彬有礼的淑女样子，人与人交谈或许本就该是这样，可自己从前太过敏感多疑，也鲜少遇到真心相待的人。

叶冰裳与意书走到小厨房，推开门乌黑一片，叶冰裳正想要点亮烛台，却身后已经有一束光点亮了周围，她便去翻看了菜篮里的菜，她以前在叶家被叶夕雾找了麻烦，便都会在真君庙借住一段时间，也会自己带些干粮蔬菜来，虽说这样的日子辛苦，但是好在安宁，今日的菜篮里还有些青菜和鸡蛋，她正准备拿去清洗时，以及看到意书在倒水洗锅了，她突然起了玩笑之心，打趣起急哄哄的意书，“意书姑娘这么饿啊？”意书打闹惯了，便回了句，“是的，我可不想成为第一个修仙不成反做饿死鬼的修士。”“我来洗吧，你去点一下火，这冬日里水凉。”意书听了便放下了自己忙碌的双手，转而去点火，又像捡到什么便宜似的说了句，“点火再简单不过。”说着便掌心相靠，指尖相对，凭空在灶台点起了火苗，叶冰裳看着术法有些惊讶，她从前看萧凛是持剑运法，叶夕雾是运用符咒，澹台烬强大也需要吞噬妖丹获得法力，而她一个凡人却是凭空作法，“水烧暖和了，洗东西也不冷了。”意书说完，给自己拿了一个木板凳，坐在一旁给灶台扇火，火光照在她稚嫩白皙的脸庞上，叶冰裳觉得她像一只蝴蝶，飞来自己的身旁，从容真挚，和她曾经遇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木柴与火焰发出声响，燃烧着烹饪菜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意书和叶冰裳相对而坐着，“你的衣服脏了”，意书念了句净衣咒，便将叶冰裳的衣服一洗如初了，“谢谢。”叶冰裳看了一眼自己整洁的衣服，她一点点的见识到了意书与世人的不同之处，却并没有面对澹台烬和黎苏苏的害怕和担忧，自己反而心安和平静许多，意书的善良和真诚，让她不设防，她有很多的疑问，但是她还是不敢问也不敢宣泄，她的人生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让她没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要说谢谢，也是应当我说，再说医者仁心，仙者渡人，我做什么都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挂怀，我这些法术，你没有想过我说妖魔假扮的吗？”意书说了很多话，她自小虽然玩世不恭，不修术法，可在看相识人，星盘奇算上无一对手，她的好奇让她忍不住去窥探别人的命运，测算凶吉，而且叶冰裳太不寻常了，她命运坎坷，心思敏感，六亲缘钱却又暗藏一线生机，对她来说简直是绝处逢生。“妖魔吗?我想妖魔不是你这样的。”叶冰裳回答的声音淡淡的，刻意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妖魔是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的。她说着起身，去灶台掀开盖子，拿着勺子，将热气腾腾的菜盛了出来，放在了意书面前。“而且妖魔或许应该吃人，而不是青菜蛋花汤。”意书听闻一笑，歪了歪头，无所谓的拿勺子舀着菜吃了一口。“你的厨艺真不错。”叶冰裳将手扶着脸庞，看着意书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你不怕这里有毒吗？”“如果这世界上死能解决所有的事情，那就没有痛苦了，而且我们无冤无仇的。”“可能我天生一副蛇蝎心肠呢。”灶台的火光已经燃尽，唯一的光亮就是她们面前的蜡烛，“神佛不会在意的人，我会在意。”叶冰裳听了这话觉得荒谬和可笑，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救自己，一个孩子即使在意又能改变什么？但是又不愿意糟践意书的心意，只是说“小孩子总爱说些轻狂话。”意书吃完了东西，她知道叶冰裳当自己是个小孩子，也不反驳什么。世事无常，今天做了这个的好人，明天又会成为谁的坏人，神佛的在意的是整个世界，而绝非个人，否则怎么会有厉鬼和妖魔，只要世界不崩塌，永远都会诞生他们的孩子。但是意书还是倔强的说；“枯木逢春，千万遍救自己于水火，是你的道。苍生有灵，心怀怜悯，渡众生渡自己，是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