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再遇

五百年后

近年，妖魔莫名猖獗，众仙家奔波与封印妖邪，好不辛苦。

邙山脚下，夜色笼罩的村落被魔物悄无声息侵入，伴随着第一声痛苦的尖叫传出，村落里的百姓陆陆续续从屋内跑出，满脸惊慌。

魔物嗅到恐惧更加兴奋，看到百姓跑出房屋更是如鱼得水，猫捉老鼠一般逗弄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在其最脆弱的时候一击毙命。

一时间，哭喊声充斥了整个夜空。

“姐姐，我怕。”

小女孩儿稚嫩带着恐惧的声音穿透所有喊叫声传入一蜷缩在草垛旁边紧闭双眼的李曦耳中。

李曦闻声睁眼抬头，看见一个五六岁、头上扎着两个小髻的小女孩儿眼巴巴的看着她。

女孩儿身上的衣服很破，脸上又脏又瘦，唯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过来吧，我保护你。”

李曦犹豫片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示意小女孩儿过来。

“谢谢姐姐！”

小女孩儿咧着嘴笑起来，化为一团黑雾冲李曦飞去。

李曦一时不察，被黑雾击中，五脏六腑都被扯了一遍后吐出一口鲜血。

“这都不死？那再来一次好了。”

黑雾绕着李曦转了一圈，发现她依旧睁着眼睛，除了呼吸有些不稳看不出什么异常，不由得起了折磨她的心思。

李曦抬眼斜看这团黑雾，眼神凌厉。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黑雾被李曦的眼神激怒，高悬在空中慢慢变大，积蓄力量。

李曦抿着嘴，垂首不理会这团黑雾。

凡人不过几十载守数，得天道厚爱者或能存活百年。而她，已经活了五百年，除了没有一丝老态，样貌、音容都如十七岁少女。如果不是清楚自己的来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大妖的后代。

这五百年，毒药药不死、受伤伤不死、自裁也毫无用处……每每濒临一次死亡都要痛上好几天再生龙活虎。

因为不死，她送走了许多人，先是萧凛、后是她的父皇母后、还有将她带离安皇宫的国师、后来又有了许多年岁不如她的挚交好友……

若真能死去就好了。

也不用看着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去，独留自己一人，徒留一地怅惘。

黑雾这边已经完成蓄力，升到最高空冲向李曦的身体。

因为之前遭受一击，李曦已经没有力气逃跑，只能闭上眼睛等待无尽的疼痛。

一道银色剑光闪过，距离李曦仅有半拳距离的黑雾瞬间消散。

没有预料的疼痛。李曦疑惑的睁开眼，浮在空中的黑雾化为一地齑粉，身边多出个人影。

李曦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影。一袭白色道袍、金丝点缀，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柄泛着圣光的长剑，额角有一缕长发垂下，对着李曦的半张脸线条流畅，杏眼专注的望着正在作乱的魔物。

李曦不由自主的蹙眉，忍着疼痛向身边的人伸出一只手。

那人一挥手中长剑，将一只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魔物斩杀于银色剑光下。

“姑娘，这里不安全，你先往东走，东边有我的同门接应。”

仙人低头看李曦，语调关切。

李曦仰头看着他，看到一张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不成样子的脸……他额间多了一抹银色仙家印记。

“姑娘？”

仙人见她看着自己发愣，好心又喊她一次。

李曦点点头，想说句“谢谢”，却在这时候莫名卡了喉咙。

她抬手扶着身后的草垛站起来，因为身上有伤踉跄了一下。

“姑娘小心。”

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

李曦伸出另一只手推开他，随便捡了个方向走。

“左边才是东。”

仙人见李曦走错方向，立刻好意提醒。

李曦低着头点头，绕过左手边的仙人往东走。

一模一样。

和萧凛一模一样。

声音、外表、身量都和萧凛一模一样。

除了额间那抹印记。

数百年未死让她拥有许多普通百姓无法拥有的能力，随便一眼，她就能看清世人的前世、来历、恩怨纠葛……

那位仙长……她可以看到他与萧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和萧凛共用一个灵魂，却不是萧凛的转世。

李曦的步子许久没有如此虚浮过，以至于走了几步就倒在地上。

因为之前的重击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腹部的皮肉与内脏被扯得生疼。

“你受伤了？”

仙人击杀了几个魔物后，走到刚爬起来的李曦身边。

“没事。”李曦低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声音也细弱纹丝。

“我先给你疗伤。”

仙人看了看村落内所剩无几的魔物和正在除魔的同门，挥剑布下一个小阵法，双手施法渡真气给李曦疗伤。

“不知仙长大名？”实在躲不掉，李曦开始询问这个与萧凛关系匪浅的仙家子弟的来历。

她想知道。

“公冶寂无。”仙人答，双手已作对指平铺手势，应是给李曦渡完了真气。

“多谢公冶仙长。”接受了仙家真气，李曦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受许多，见公冶寂无停下手中动作，她便低头向对方道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姑娘可在这个阵法内修养一阵，待魔物尽除我便带你与其他村民汇合。”公冶寂无拿起短暂放下的长剑，叮嘱李曦几句后，纵身飞向几只正在逃窜的魔物。

看着公冶寂无渐远的背影，李曦仿佛看到那个大喜之日提着剑去解救被黑鸦袭击宾客的萧凛。

都是安置好她后义无反顾且不曾回首。

五百年，见过生老病死、政权更替，历经世事沉浮，她早该同淡忘在安国做公主的日子一样淡忘做萧凛王妃的感觉。

可她偏偏记得。

记得盛国曾有一位风光霁月的“山茶花殿下”，记得他没有娶到心爱的女子，记得他被亲生父亲猜忌，记得他沦为阶下囚，记得他战死盛景最后战役中……

萧凛仿佛在她心中生了根，五百年岁月也无法抹除他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

明明他那样淡然从容的君子在世间，易受人喜爱、受人憧憬，也因不争不抢易被人遗忘……

现在的景国人提起原本的盛国，萧凛所占篇幅甚少，不过是最后一任盛帝第六子、最后一支盛军领头人，后人连他是怎样的个性都不知道。

除了她，没人记得他到底是一个怎样光明磊落、风光霁月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