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妥协

‘‘我父亲的家境十分贫苦，本来他和母亲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天意弄人，偏偏让两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家伙在了一起。母亲的娘家自然是不愿意答应，但是我的母亲却偷偷和我父亲结了婚，并且生下了我，我的外公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便与我的母亲断绝了关系。’’

‘‘不过虽说如此，我的母亲倒是与我的父亲过上了艰苦但还算幸福的生活。’’

‘‘诚然，因为我们家里没什么钱，我从小也没有受到多好的教育，并且还受尽了他人的冷眼。到了初三时，我母亲生下了我弟，我们家的条件就更加困难了，剩下的钱供不起我上高中，我的学生生涯也因此终结。自那时起，我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让我弟考上大学，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家伙从此改观。’’

‘‘于是我便自学各种技巧，发了疯似的工作，没命地干活……可惜命运并没有因此而眷顾我，我的母亲在我弟弟上小学时便为了生下我妹，难产而死了，我真正的妹妹也胎死腹中。你们应该知道我现在还有个妹妹，那个是我父亲在后来因为伤心过度，跑去孤儿院领养的，虽说我不是很愿意理解这件事就是了……’’

‘‘母亲难产需要钱时，她的亲家依然不愿意松口，这直接导致了我父亲倾家荡产也未能救活母亲，最后他们却把责任全部都推到了父亲的头上……’’

‘‘即便是如此我也未曾放弃，依旧没日没夜地工作，以此来麻痹自己。过度的劳累折磨着我的身心，并使我渐渐的染上了一些疾病。但我自认为这一切都没有白费，我们家的经济状况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提高，我弟弟他也十分顺利地考上了高中……’’

‘‘可是就在这时候，你们却告诉我小丹他……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恐怕还比我更清楚。’’

刚刚说话的人是富华，警方已经把高景他们都带去了警局，分别做好了口供，并处理好了伤口，现在正把他们聚在一起进行整体的问话。

警长：‘‘所以呢，请你解释一下你房子里的那几个头是怎么一回事。’’

富华轻蔑地笑着：‘‘如果我说那是这些小鬼带去的，你们会信吗？’’

警长：‘‘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

富华瞄了一眼曲旷：‘‘先让他讲吧。’’

警长听后示意曲旷讲话，曲旷开口到：‘‘我听我舅舅说过这个案件后，自己觉得奇怪，便想着去采访一下那个先生，没成想正好撞见他行凶归来，后来他欲将我灭口，还好我机灵，假装昏死过去，又碰巧前几日我与朋友和家人说起过这件事，因而侥幸获救……’’

富华打断了他：‘‘小朋友，在警察面前说谎可不好。’’

曲旷的眼皮跳了跳，没有理会他。但富华却开口到：‘‘你认为我可能会继续作案，所以就提前赶到了我的家中，用激将法试探我，假意自己已经将我的行凶经过告诉了我的家人，并在此期间寻找破绽……’’

曲旷将他打断了：‘‘不先生，你或许是误会了什么。我会遇到你只是因为不幸，而你也只是正好不幸的遇到了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富华意外平静的说：‘‘说到你的这个朋友，应该也是你故意放消息给他让他去帮你的吧……算了……那个老板长期拖欠员工工资，还放高利贷骗人，有一个工人举报不成，被他随便找来的一个人给顶了罪，还在事后叫来一群人把工人打成重伤，后来法院居然还把这件事判成了互殴……而那个工人就是我爸。还记得我前面讲过的经历吗？那时正是母亲难产急需用钱的时候，要不是怕影响我弟的学业，我早就把他办掉了。’’

富华沉默片刻后才接着讲到：‘‘我家里那几个脑袋，都是当时参加过那件事的人的。话说回来我并不为我的行为感到后悔，倒是可惜了没有再多杀几个，没有把那几个坑害我们一家的罪魁祸首也……给宰了……’’他抬头看向了天花板：‘‘你们现在告诉我要定我的罪，可当初为什么没有人去定他们的罪？凭什么我只是替你们做了你们本该做的事，我却又有罪了？我以前……应该也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吧……’’

……当时某个死者的家中除了死者和他的孩子以外并没有其它人，富华就这么在死者那还未学会说话的孩子的面前将其杀害了……或许是婴儿的啼哭声唤醒了他那麻木的心灵，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当他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当着一个孩子的面杀死他的父亲的时候，他已经用死者家中的锐器砍下了死者的脑袋……

之后已是黄昏时段，高景和曲旷因行事风格太过冒险而在警局里接受了教育，之后便被送往了医院，因为明早还有调查的最后一段流程需要他们，所以他们得在医院过夜了。

曲旷与高景两人坐在窗边，眺望着缓缓落下的残阳。

曲旷喃喃到：‘‘黄昏真好啊……面临漫漫长夜仍能绽放出此等光彩。’’

高景：‘‘怎么了？自己不久前刚放出去的话，这么快就后悔了？’’

曲旷低下头说到：‘‘虽然说你可能会觉得我的做法多少有点缺心眼，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快也最简单的办法了。’’

高景笑了笑，回答了一声：‘‘简单你个大头鬼啊。’’

曲旷：‘‘没办法啊，我现在不用这种方法抓他的话，还有人会死的吧……已经死了的人是救不活的……还没死的人就算有罪……也不应该用同样有罪的方法杀死他们的吧……’’

高景：‘‘不过说到底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吧……还有，是你的话应该看得出来，他是故意被抓的。’’

曲旷没有回答，或许是还没能从紧张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只是诡异的发出了阵阵怪笑。

高景的状态倒是好点，但见他这样，便也跟着轻轻的笑着。

两人的苦笑声不约而同地回荡在了空气中，他们以此来为之前那段对他们来说还算是惊悚的经历画上了句号……

到了第二天，两人参加完调查，高景因伤势较轻比曲旷先一步离开了医院。

他顺路在校外解决了午餐，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回到校门口时，高景又遇见了莲芽。

‘‘高景。’’他朝高景挥了挥手后说到。

‘‘莲芽，你又在这啊。’’高景对他说。

莲芽：‘‘别这么冷淡嘛，你这是又怎么了。’’

高景：‘‘没什么，去和别人打了一架。’’

莲芽：‘‘你小子也会和人打架啊，哈哈。先不说这些了，等一下要不要跟哥去吃点好的。’’

高景：‘‘我还得上课呢。’’

莲芽：‘‘受了伤还上什么课呢，跟我去吃东西吧。’’

高景：‘‘……如果……你一定要的话，得等我下课了再来。’’

莲芽：‘‘那我傍晚的时候在这等你，要记得来啊。’’

高景：‘‘……好……’’

高景说完后便走进了学校，然后像往常一样不在状态地听完了下午的课。

放学后他才向寒凝他们询问了当时的事，很不幸的是那件事与高景所预料的差不多，被按照互殴处理了，几个主动找事的混混没关多久就被放掉了，寒凝等人也被迫接受了学校的教育。高景了解情况后也没多说什么，再次感谢了寒凝他们，告诉他们自己要出去吃东西后，接着便从他们的队伍中脱离出来，老远就看见寒凝骑在一辆电动车上，神情复杂的抽着烟。

高景只觉得心里堵的慌，有一股悲愤感久久无法散去。

确认莲芽在等自己后，高景先折返回了教室，把手机交给了副校长，简单交代了几件事，然后才跑去找莲芽。走之前他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时间，当时是五点三十四分。

出来后，他看见莲芽依然在车上抽烟，便强撑着笑到：‘‘话说回来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的父母要管你叫莲芽呢，你的名字真的是完全不符合你的性格。’’

莲芽这时才看见高景，立马把烟熄灭了，对他笑了笑，问到：‘‘有带手机吗？’’

高景早有预料，于是说：‘‘手机上交了，身上没带现金。’’

莲芽苦笑到：‘‘好，好，好，我请你还不行吗。’’

高景微笑着说：‘‘走吧，去远一点的地方吃，这附近的我都吃腻了。’’

莲芽：‘‘正合我意，上车走起。’’

高景跨上了莲芽骑的车，然后两人便出发了。

大概行驶了十分钟，他们开到了一条陈旧的老巷中。莲芽告诉高景，他以前来县城时，很喜欢在这里吃东西。在经过一家面店时，高景看了看里面的时钟：五点四十六分。

莲芽：‘‘要不我们去吃竹筒饭？’’

高景：‘‘我不是很饿。’’

莲芽在一个卖烧烤的摊位边上停下，他们两个人下了车，点了几份烧烤，然后步行向前。莲芽边走还边递给高景一串鸡翅，说到：‘‘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

高景摇了摇头，突然严肃地对他说：‘‘你……应该多少知道点什么吧，每次你都正好在场。我记得在最近这些事发生之前，我们好像已经有三四年没有联系了……’’

莲芽沉默不语，但并未停下前进的脚步。

片刻的寂静后，莲芽回答说：‘‘瞧你这说的，那些事发生时你不也在场吗。’’

高景此刻每抬起一次脚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腿在忍不住的打颤，但他还是坚持着说到：‘‘我是做为半个受害者被迫参与那些事的。’’

莲芽：‘‘那我是旁观者？’’

高景：‘‘不……你也有那个软件，对吧。’’

又到了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落下，在古老而陈旧的巷子里，看不见多少行人，只有一些为了寻找过去情怀的顾客坐在店铺里，不紧不慢的吃着晚餐。

莲芽：‘‘所以你想说什么。’’

高景显得有些畏缩，开口到：‘‘那个软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莲芽叹了口气：‘‘你认为呢。’’

高景：‘‘别再跟我打哑迷了，如果你有什么苦衷的话，我希望你能自己说出来。’’

莲芽：‘‘就算我也有你说的那个什么软件，那又怎样。’’

高景：‘‘我……不能怎样。’’

莲芽：‘‘高景啊……我们毕竟认识这么久了，到了这种时候你其实可以坦诚一点的。’’

莲芽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停了下来，高景跟了上去，这才发现莲芽一路上避开了所有的监控。

莲芽转身说到：‘‘我还是更希望能看见不带面具的你。’’

高景似乎被触碰到了某种开关，不满的情绪猛烈地涌上心头，但他念及自己和莲芽的交情，依然保持着沉默。

莲芽：‘‘老实说我对你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你就是因为我所以才会去下载那个软件的。’’

高景颤抖着声音到：‘‘蛤？……’’

莲芽：‘‘你应该知道有个能力叫做控制吧，我控制了很多人，并且命令所有人如果有看见那个软件的话一定要下载，虽然说只有两个人成功了。’’

高景：‘‘所以你是故意让我发现另外一个人的吗。’’

莲芽：‘‘原来你发现了啊……不，我本来没打算让你发现她的。’’

高景多少有点吃惊的对他说：‘‘所以那些事都是你做的？！所以你现在叫我出来是想怎样？把我当成下一个替罪羊吗？’’他几乎是用喊出来的。

莲芽沉默不语。

高景的理智现在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自然而然的把最近一切不顺心的事情全都归咎到了莲芽的头上。

莲芽：‘‘现在的你真的很不像你啊，你平时可不见得会这么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吧。’’

似乎又有一道电流通过了身体，无处宣泄的情感填满了高景的大脑。他默念到：‘‘无关紧要的事……’’

莲芽：‘‘还有你一直纠结的，关于我名字的事情，莲芽这个名字其实一直都只是我的小名而已，你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了解我呢。’’

高景：‘‘那曲旷呢，他也被你控制了吗。’’

莲芽满不在乎的回答到：‘‘他呀，暂时还没有，以后可能会考虑考虑。’’

脑中无数股的怒意突然翻涌躁动，高景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手下意识地伸向了自己的口袋……

莲芽从身后取出了高景的那一个空调遥控器，在手上晃了晃后对他说：‘‘不用找了，在我手上呢。’’

高景的神情从愤怒转变成了惊恐，又由惊恐转变成了无奈。

莲芽：‘‘放弃挣扎吧，在我的控制下你根本无力抵抗，你应该意识不到这个东西是你刚才亲手递给我的。’’

他把空调遥控器握在了手里说到：‘‘你应该知道你听了这些话之后会有怎样的下场吧，我其实也可以在说完之后清除掉你这段记忆的，不过我总觉得应该杀掉你的，好像我叫你来本就是为了杀掉你……我好像连一路上所有遇到的人的记忆都已经删除了，但又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堵的慌……总归还是得杀掉的吗……算了，还记得下载那个软件时最后的那句话吗，人心终归是肮脏的，哪怕是你也不例外。’’

高景后退半步，身体耷拉着摇摇欲坠，无尽的不甘与愤恨自心头燃起。他大声喊到：‘‘哈？哈哈！？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只够换来你一句人心终归是肮脏的是吗？！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这样！就连你也只想着控制我，只想着戏弄我？……哈哈，人心确实是肮脏的，不可否认的肮脏，刻骨铭心的肮脏……’’

莲芽似乎在情感上有了些许的动摇，但他还是说到：‘‘抱歉了高景，可以请你为了我去死吗。’’

高景沉吟到：‘‘莲芽……你觉得……什么才是美好……’’

莲芽沉思着说：‘‘美好吗……我……不知道……’’

高景：‘‘还有，两秒了……’’

刹那间，时间与高景的血液同时凝固了，他冷漠地对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的莲芽说到：‘‘你应该还不知道软件可以让别人帮忙使用吧……我原本还打算听听你的苦衷呢……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动力了，我还想着要成全你呢……我原本……还以为能够理解和接受我的……只有你和曲旷呢……’’

不久之前，高景偶然间发现了软件其实是可以由其它人使用的，只不过能力的效果依然会作用在软件的拥有者身上。于是他就在与莲芽出来之前，让副校长于二十分钟后，也就是五点五十四分时，用高景的手机帮他使用时间静止的能力。

高景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从他的手中拿回了遥控器和那串烧烤。接着托着莲芽的身体，挪动到了路中间的监控前，给莲芽摆出了一个跪着的姿势，然后把鸡翅从竹签上甩了下去，握住莲芽的手抓着那根竹签，跪在了他的身后……

高景的双手颤抖着：‘‘你真是有够卑鄙的……’’他哆嗦着握紧了莲芽的手：‘‘这样的话我不就不得不杀掉你了吗……’’

他阴沉着脸，两手冰凉，努力稳定自己的内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他明白，在事情发展成这样的情况下，不管事实究竟是怎样，如果自己放过了莲芽的话，那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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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又正好是黄昏时段，两人跪坐在地上，面对着天边的那一抹晚霞。落日将它此生的余晖洒满了行人的脸颊，往日的光影仿佛历历在目，可惜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高景咬紧牙关，眼神中充满了憎恶，强忍着违和感：‘‘我以前不能为了某人而活，今后也不会为了某人而死。现在我要把那句话还给你，请你……给我去死吧……’’

然后两手卯足了劲，用力把竹签朝莲芽的口中刺去……

片刻后高景在之前的那家面馆前出现了，时间重新开始流逝。

高景走进了那家面馆，向老板点了一碗面，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残阳的红与其反衬出的暗又给高景那本就憔悴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冷漠。他注视着黄昏，想象着莲芽死亡时的画面……

暗红的血液洒满街道，艳红的夕阳溅射在行人的脸上，一时竟分不清是夕阳染红了鲜血，还是鲜血……染红了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