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梦躺在病床上，满脸通红。
护士用额温枪测量出的结果是39.6，给他贴上了退烧贴也没多大用。
新冠疫情第三批大规模流传又开始，这次由于是在冬季，来势汹汹，医疗机构几乎是处于瘫痪状态。永梦在前线不停地接诊、照顾病人，以往一直顺风顺水没有病倒过的他，症状一显现出来，就病如山倒。
肺部很疼，永梦自己就是医生，自然知道是典型的肺炎症候，而且现在有点喘不过气，并不是新冠的轻微表现，浑身上下也都很疼。摊在病床上，他很想睡过去，但呼吸困难，睡觉都成了酷刑。
“佐藤…护士……您先照顾……其……病人……帕……”
永梦的嗓子就像被锯子磨着，生疼，每个字都好像在占用着他的呼吸道，吐出来的字句拼拼凑凑不清楚。
新冠没有特效药，只能靠他自己挨过去。现在医院过道上都是病人，人手和床位都很缺，他不想因为自己占用医疗资源。
佐藤护士给用吸管点了水到他嘴唇上，然后把护士铃的开关拽出来放到他手心里，嘱咐道：“那我先去帮他们的忙了，你难受了就响护士铃。”
她刚出病房，帕拉德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
帕拉德一跟他对上视线，眼睛就红了。
他这几天也一直忙着在医院照顾病人什么的，刚才帮着其他护士抬完病人。护士长一说永梦病倒了，他心里就跟火舔似的，又疼又痒。
“Pa……rado……”
永梦的声音像破了的簧管。他知道帕拉德很担心，但是连做出一个安慰的表情都力气了，能把帕拉德的名字喊完已是不易。
帕拉德哽得难受，低头含住他的唇。
这一年因为永梦忙碌，不顾着自己的身体，他除了打游戏职业联赛，休息时间都到医院帮忙。那些在病床上痛苦死去的重症患者，等到窒息而亡也等不到的呼吸机，让他明白了人类的脆弱。
人类太脆弱了，稍微厉害一点的病毒，就能夺去他们的生命。
他看到永梦呼吸得那样痛苦，连动一下手指都那样困难，心里既害怕又难过。
可是永梦是他的，是他的啊，只有他可以让永梦生，让永梦死。他怎么能允许有别的病毒越过他，要夺走永梦的生命？
永梦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只有在帕拉德面前，永梦才是真实的自己。他不再想着自己的病情和医院里的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病人，只是想要依靠帕拉德。
也只有帕拉德能看到他这样脆弱的一面。
“M……M……”帕拉德捧着他的脸，手指拭去泪水，心里哽了石头般难受。
没有什么是比永梦痛苦让他更难受的了。
“M，你别说话了，交给我。”
帕拉德安抚性地吻了吻他的额头，随即化为了色彩涂抹的云雾，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在永梦的身体里，他就能代替永梦承受痛苦。而永梦也福至心灵，明白了帕拉德的意图。在帕拉德争取身体的控制权时，没有任何抗争，意识立刻沉睡了过去。
帕拉德呼了口气。
或许因为他本身就是病毒体的原因，即使代替永梦控制着身体，也不是很难受。
他操控着永梦的身体闭上眼，然后将自己的手从永梦的身体里伸出来，反手在永梦的身体里捞东西。
帕拉德也是想要试试——他自己就是病毒，或许能对这个病毒有感应呢？
他一寸寸地往下捞，没有放过永梦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
好在确实有点用，他好像确实能感觉到永梦身体的哪个部位聚集了大量的病毒。
帕拉德将意识沉进了永梦的身体中，寻找那些病毒。
首当其冲的是肺部的病灶，帕拉德把意识缩小成一个针眼大小的小人，在永梦的肺部穿梭，看清楚了那些病毒体的样子。
丑死了。
圆卜隆冬的，上面伸出了许多细密的触头。
帕拉德攥住了最近的那个，手一捏，直接爆掉。
他这一手，惹的周围的病毒体好像感觉到了威胁往后躲。帕拉德继续往前走，又捏爆了好几个。捏着捏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暴戾，拢过来几个直接手撕。
微小的病毒体们逃肺部四处流窜，但远不及帕拉德快。
帕拉德每走过一处，凡是见到那些病毒体就捏爆，后面几乎杀红了眼。
他甚至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总比他什么都不做好。
帕拉德只要一想到这些病毒占据了永梦的身体就烦躁。
杀得累了，才坐下来休息。那些病毒太多了，帕拉德杀了再多也跟永远杀不完似的。发泄是发泄完了，脑子里又想起永梦痛苦的样子，皱紧了眉头。
这时候，他周身漂浮着的桃、黑二色的云朵状病毒，因为受到了他的吸引，没入了他的身体中——
帕拉德突然意识到，永梦身体里遍地的病毒，不仅有这些丑东西，还有他的病毒！
他苦笑着，被自己蠢死了。
帕拉德完全是陷入了人类的思维里，只想着通过人类的手段没有特效药品，他只能干着急。可他忘记了他自己就是病毒，要论在永梦身体里的盘踞时间，没有病毒能比的上他啊。
他一个念头，那些云朵士兵就像被将军下了命令。原本四处溜达得恣意观战的云朵，现在统统追着那些丑东西跑。
云朵们见了比自己小些的新冠病毒体，拉出一张大嘴就把对方包进嘴里，嚼碎了吐出来。
病毒体对上任何一只云朵根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同样忙碌的就是永梦免疫系统里的那些抗体和免疫细胞，它们跟病毒体苦战，结果发现有帮手了，就跟着小云朵跑。小云朵吐出不成形状的病毒体，它们就负责打扫干净战场。
这么一操作，以永梦的身体为战场的战斗，立刻就逆转。
新冠的病毒再毒，能有他毒么？
帕拉德是世界上第一个bugster病毒。
病毒一般都是刚出来弱菜，要经过时间不断变异毒性才能增强。而他已经在永梦身体里存在了将近二十年，永梦自己不知道，他其实是被不断变异的帕拉德反复感染的。
他是bugster中的最强，即使是吞噬了宿主的完全体也比不上他。
新冠是容易要人命，可他更要命。
很快，那些小云朵就将众多病毒体包围起来。病毒体疯也似的流窜，但走到哪里都是云朵，根本逃不掉。
帕拉德担心这些病毒四处流窜会对永梦的身体有影响，就指挥着云朵们将病毒体往他这里赶，形成包围圈一锅端。
如果说病毒体在帕拉德面前聚集如高山，帕拉德身后的云朵更是遮天蔽日。
撕扯中，那些病毒体也像是有了意识，汇聚成了一个椭圆的形状，远远看去，像个发霉的大土豆。
“你你你……你也是病毒，怎么帮着人类？”发霉土豆一边跟红云撕扯，一边愤慨。它身上的漏洞越来越多，惨叫声不断。
帕拉德不想搭理他。
永梦的身体里怎么能有除他以外的其他病毒？
没过多久，发霉土豆就变成了一堆碎渣堆着，帕拉德指挥着云朵们盘碎渣喂给那些免疫细胞。
还有一些细胞里还残留着病原体，帕拉德让红云们钻进去爆掉。
剩下的，就是等永梦自己的身体快点恢复了。
永梦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帕拉德一直在病床前守着他。
永梦睡得很不安稳，冬日里出了一身汗，烧也没退。帕拉德正用棉签沾着水给他润唇，下一秒，永梦就睁开眼睛了。
“parado……”
他身体没那么疼了，呼吸顺畅了很多。
永梦意识到自己的症候减轻了。可是为什么，新冠应该至少三天之后才可能会有减轻症状……
帕拉德笑了，“M，你终于醒了，饿不饿？”
永梦病了一天，根本没什么食欲。
“不想吃，”他的嗓子还是很疼，咽口水都疼，“parado你别担心，我好像好了一点。”
“嗯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症状好像减轻了。”永梦开始思考为什么。
医生么，诊断病症都是从诊断自己身体的异常开始的。
帕拉德看他盯着天花板一副出神的样子就懂了，笑道：“大概是那病毒没我毒吧？”
“咳咳，”永梦咳了起来。
现在帕拉德也越来越会说话了，永梦没反驳他，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家了。”
医院里的床位有限，他症状减缓，就可以回家静养。
“那我们明天回去？”帕拉德说着，低头含住了永梦的唇。
永梦发着烧吐出的呼吸都是热的，帕拉德把手伸进他的被窝贴着他的腰。
“M，你好热……”
永梦睨了他一眼，“在医院。”
都在一起快五年了，帕拉德一个眼神，永梦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帕拉德手又不安分的摸他的腰，“那家里就可以？”
永梦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明天，我们就要在一年五年了，”帕拉德把被子一掀，钻进他被窝里，“有惊喜。”
“嗯。”
病床很小，二人互相依偎着，很快都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办完了出院手续，帕拉德跟他一起坐在了车后座。
“你昨天就预约了？”永梦握住了帕拉德的手。出租车司机并没有问地点，而是他们关好车门就直接往前开了。
但是五分钟不到，车就停了下来。
帕拉德拉着永梦下车。
“parado，怎么这么早下车？”
永梦租的房子离医院是很远的，毕竟医院附近的房子都寸土寸金，他这几年换了几次房子也始终没租进城里。
他现在还是发着烧，感觉自己脑子动的很慢。
帕拉德拉着他走进了一栋公寓里。
刚一上电梯，同行的两个女生就惊叫出声。
“啊，那个是不是Pemu？”
“好像是的诶，难道Pemu也住在这里……”
她们窃窃私语，互相推搡着，最后其中一个女生鼓起勇气走到永梦他们的面前。
“嗯，您好，请问……是Pemu吗？”她对着帕拉德发问。
Pemu正是帕拉德参加职业战队注册的昵称，这两个女生应该斗士战队的粉丝。
帕拉德点头，“你好。”
“那可以麻烦你签个名吗？”女生拿着小本本和笔递过来。
帕拉德帮她们签完名，两个女生都很兴奋。
“Pemu，你是住在这里吗？”
帕拉德笑着摇头，“不是哦，今天是来拜访朋友的。”
女生们有点失落，她们的楼层先到了，于是跟帕拉德道别之后出了电梯门。电梯继续上行，又过了一会儿，帕拉德拉着永梦走出去。
帕拉德拿出钥匙打开门。
“M，你看看。”
永梦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蒙。发烧的大脑，每一根神经都很钝，房间里的东西看见了，竟然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明白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个房子很大、很新，很明显是新房子，两室一厅带厨卫，装潢简约，客厅的地面上铺着橙黄色毛茸茸的厚毯子。
“这是谁家？”永梦还停留在电梯里帕拉德说的“朋友”上，“哪个朋友啊……”
不能说有多清醒，要是平时的永梦，一定已经反应过来到底时什么情况了。帕拉德知道他没什么力气，让他趴到自己的怀里，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撑着。
圈住永梦的腰，细细的一截。最近由于疫情工作太忙，无论帕拉德怎么投喂，都瘦掉一圈，以前的裤子穿上都能再放两只手进去。
“parado？”
久久没等到帕拉德回应的永梦问帕拉德。
帕拉德拿起遥控器开了暖气，随后把永梦打横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客厅中那条厚绒毯子上。羽绒服被帕拉德拉开，里面套的两件也拉到了胸前。
“M，我们结婚吧。”
他的手抚摸着永梦的皮肤，低头细细亲吻那截腰线。
帕拉德的每个都做都极尽温柔，仿佛自己正对待的这个人，是自己此生的珍宝，易燃的墙头石花。
永梦颤了颤，鸦羽般的睫毛垂着，在脸上落下小片影子，看不清神情。
“嗯。”
他应道。
……
“房子是我这几年赚的钱买的。虽然你们国家没有同行婚姻法……但没关系，一样可以办婚礼，除了那张证书，我们跟普通的那些夫妇也没什么区别吧。”
帕拉德大汗淋漓，没忍住又亲了永梦好几下。
永梦看起来有点精神了，脸上薄红，唇色微润，他说：“可是没有戒指……你求婚怎么没有戒指？”
“咳咳，”帕拉德把人揉进怀里，“那不是房子装修花了太多钱了么，之后给你补上。”
永梦笑了，拉他的领口亲他下巴，“那我来买戒指吧，下次换我来求婚。”
帕拉德也点头一笑。
“那你好好求婚。”
“好啊，”永梦说，“话说，你五年挣了这么多啊？”
“嗯，打游戏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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