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惊恐的尖叫声穿透力不比女人弱，至少附近几个病房的人都能听得见。
507的崔瑜听到这声鬼吼鬼叫，眸中未起一丝波澜，只是转了方向，朝传出尖叫的隔壁走去。她无视了507门口的一片狼藉，拎着斗篷的下摆，在门口停了一步，“还愣着？”
商以回神，“啊？......”
崔瑜瞥他，“去看看，你不走？”
商以眨了眨大眼睛，“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语气又委屈又自责。
崔瑜：“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商以开心了，耷拉着的耳朵立马扬起，摇着不存在的尾巴，“噔噔噔”地跟着崔瑜去隔壁查看情况。
两人走进504，看见苏决提溜着晕厥的男人，凝重地盯着洗手台。崔瑜和商以两人身高感人，什么都看不见，只好走进洗手间。
苏决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便皱起眉，伸手挡了下洗手台，“出去，小孩子别看。”即使他已经经历了许多B级副本，见过很多血腥的场面，本该麻木的他却仍会下意识护着一些小孩或是新人。
没什么理由，就是希望他们能多活一会儿，多坚持一会儿，别那么没声没息地消失在这个无法安眠的世界里。
他如此想着，却见两个小孩儿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开他的手趴上了洗手台。
洗手台里溅满了血液，还混着长长的头发，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两人不约而同皱了眉，都十分嫌弃的样子，但根本没有露出害怕或畏惧的神情。
苏·好心·决：......？
商以指了指：“血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啊，差一点就要被冲进槽里了。”
崔瑜点点头：“好像是碎肉，是人肉么？”她说着，踮着脚凑近了一点，商以见她似乎要取一块研究，忙拦住她：“别拿。”
苏决被这胆子贼大的小女孩儿震慑住了，听见商以的话，刚松了口气，就见商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副黑色的手套递给崔瑜：“喏，你戴这个再去拿吧。唔，我来拿当然最好。”
苏决哑然。果然，怪小孩都是相互吸引的吗？
崔瑜最后还是没有拿到碎肉，因为小正太抢先一步拿了一小块。商以将那碎肉对着卫生间冷白的灯光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是人肉。”
崔瑜看了一眼：“男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小时，应该是原病房主人。”苏决一愣，商以倒像是完全不怀疑她的推测，“嗯，应该也是bug。”
苏决一脸懵逼：“什么bug？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没回答，苏决好歹也是B级副本的老玩家了，哪能看不出面前两个半大小孩儿不是小白兔，而是大灰狼。唉......他在心中叹气，这破系统里，连两个小孩儿都全身是秘密，还浑身是刺。
三人在卫生间翻找了一圈，除了洗手池中的“血肉surprise”，这个卫生间真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三人协商后，苏决留下等吴勤醒过来，他们则直奔「圣池」。
两人悄悄进了水池间，在这里，清毒水味儿总算淡了些。
崔瑜是第二次来这了，她径直走向中央的巨大水池。商以皱了皱眉，目光始终落在崔瑜身上。
「圣池」看着很普通，崔瑜蹲在边上，冰冷的眸光停留在水池中央。
商以见她眸色冰凉，问：“怎么了？”
“这个水池的秘密，你觉得会在哪儿找到答案？”崔瑜问。
难得听她提问，商以不由笑了笑，露出可爱的小白牙，“水下吧？”
他踱步走到崔瑜身边，俯身道：“想要找到答案，总要付出代价。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你不怕我让你去探路？”女孩儿扫他一眼。
“为什么要怕？我们还有十八天。“小男骇儿纯粹地笑道，眸中盈满笑意与光亮。
“你能救我。”他如此坚信着。
崔瑜在那个瞬间很想说什么，但转头便忘了，她有些恹恹地说：“哦，我不需要。”她不需要靠着他人的尸骨摘得胜利，她单打独斗惯了，于她而言，她只需要自己。
“你在这等着，”她脱了斗篷，显出内里的白色衬衫，“我下去。”
商以没阻止，只是自然地抱过小女孩的衣服，弯了弯眸子：“好，我等你。”
崔瑜转身跃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商以直直站着，盯着水面，缓缓抱紧了怀中的斗篷......
崔瑜在水中慢慢下沉，她浑身冰冷，就像程秋日记中写的那样。她快速运转大脑，防止意识涣散。
这个水池看着浅，实际上它的中央有很大一块是空的，崔瑜看了眼，但那条通道太黑了，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她兑换了氧气瓶和护目镜，朝深处游去，在水中沉浮了许久，终于触到了底。
她周身发冷，一举一动间，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四肢僵硬，活动困难。
崔瑜抿了抿唇，眸中深邃一片，又从商城中兑换了一个水下照明灯。打开灯的刹那，黑暗被驱散，不甘地显露出隐埋其中的，一个人。
她提着灯游过去，灯光清晰地照出那人的脸——
她微微睁大了眼，琥珀色的眸子盛满冷白的灯光，衬着眸中深处更加幽深。
女人面容姣好，长长的眼睫紧紧闭着，可能因为长期处于黑暗中，她的皮肤透着病态的苍白，她长发漂浮在水中，一身白大褂被浸得发皱。
崔瑜静静地看着这个女人，上前确认了下她的情况。女人身体僵硬，脉膊、呼吸和心跳一概没有，死得透透的。但她身体完好，没有腐烂迹象，没尸臭等尸体特征。可以说，死得十分体面。
地面之上，女人风姿卓绝，为众人敬仰；
深水之下，女人安静温和，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所有人以为她活着，可她早已无声无息地被深埋于黑暗之中，唯有冰冷的水与她沉眠相伴。
崔瑜面色冰冷，目光在女人脸上停留了许久才转了身，不再看她。
她提着灯转了了个方向，却意外地照见了一些东西。
银色的细线扎进女人的后背，另一端则延伸向上，不知去了哪儿。
崔瑜凑近那无数根线，伸手拨动了一下，脑中突然嗡鸣一声。
【隐藏任务：「圣池的秘密」进度：30％】
【玩家崔瑜触发新剧情：「白羽」，附加任务：「天使与恶魔」】
【任务详请：白羽曾与她的孩子讲述过恶魔与天使的故事，孩子请求母亲一起来扮演，最好多叫一些人来。已知总人数为七人，「恶魔」与「天使」会是谁呢？】
【场景切换中......场景名称：「紫园医院」】
【嘀嘀嘀......命令不予执行，本任务为双人任务，不满足规则，将绑定距离玩家崔瑜最近的玩家强行进入场景......】
......
“......阿瑜！阿瑜！醒醒！”少女焦急的声音乍响在耳边。
崔瑜拧了拧眉，睁开眼。
女生松了口气：“呼......还好，”她拍了拍胸脯，又转而笑起来：“你刚刚怎么晕过去啦？你就算装晕也别想逃打针。”
崔瑜：？
她坐起身，打量了周围一圈。这个紫园医院与之前见到的有些出入，病房门上没有铁锁与锁链，医生和护士都脚步匆匆，病人来来往往，充满了人的鲜活气，没有之前见过的死气沉沉。
程秋还在吧啦吧啦：“谁让你昨晚睡觉踢被子，身为你的姐姐，我只能耗费我的周末时间来带你打针......”
这个程秋好像也不太一样，虽说都挺活泼的，但现在的程秋眸中闪着光，笑起来神采飞扬，是个天生的小太阳。
崔瑜不清楚自己和这个NPC怎么成了异姓姐妹，但她还是要扮演好一个冷冰冰的妹妹。
“下一位——崔瑜！”
程秋拉起她，“到我们啦，进去吧～”说着，她将崔瑜带进了诊室。
诊室中，一个女人坐在桌边，喝着保温杯中的水，见到她们，女人温柔地问：“是崔瑜小朋友吗？来，快坐。”
崔瑜琥珀色的眸子盯着面前迎着明日而坐的女人。真的和假的，差别真的很大。
女人衣襟上别着一个工作牌，上面印着女人的名字——
白羽。
程秋按着崔瑜坐下，和白羽解释起崔瑜的症状。白羽认真地听着，注意到崔瑜的目光，她笑着安慰道：“别害怕，不用打针。”
崔瑜对于喝苦药和打针都无所谓，她支着手坐在椅子上，听着白羽说话。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你们开药，按量吃就好了。”白羽温和地说。
程秋道了谢，拿着药方就要带崔瑜去楼下领药。这时，诊室门被推开，一个小脑袋伸进来，“妈妈？”
崔瑜一顿，转眸看去。
那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小女孩儿，七八岁的模样，扎着黑色双马尾，长得颇为可爱，细看可以看出几分白羽的影子。
崔瑜轻轻眯了眯琥珀色的眸子，小女孩儿则欢脱地蹦哒着进来，辫子一晃一晃的。
她先好奇地盯着崔瑜的银发，“姐姐，你的头发怎么是银色的？”崔瑜不答。
没得到回应，小女孩儿噘起嘴，跑到白羽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妈妈！能带我出去玩吗？”
白羽无奈地说：“阿雁，妈妈还有几个病人要接待，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好么？”
阿雁看起来很失望，整张小脸都垮了下来，但她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崔瑜望着阿雁出门的背影，眸色晦暗。
阿雁？她记得程秋的日记里有一篇提到
过一个叫“小雁”的人，会是同一个人么？
她正思索着，程秋已经和白羽聊起来了。
程秋：“您女儿很可爱呀，今年几岁啦？”她的语气听着活像要拐卖小孩一样。
白羽眉眼间尽是笑意：“嗯，谢谢，她一直很可爱，今年刚满八岁，还小。”
程秋叹气：“唉，我八岁的时候我妈只会提根弓子打我。”
白羽一顿，“弓子？”
程秋龇牙一笑：“学小提琴嘛，拉得不好总要被打。”说完，她拉着崔瑜和白羽道了别，走出了诊室。
崔瑜仰着头，看着程秋。程秋似有所觉，也转眸看她，“怎么？被你姐姐我的美貌迷住了？”
她笑嘻嘻地说，看起来有些贱兮兮的。
崔瑜盯着这个无时无刻不元气满满的女生，忽然问：“你不怕么？”
程秋一愣，歪头问：“怕什么啊？”转而她又笑道，“我程秋天不怕地不怕！”
“怕死。”崔瑜淡淡吐出两个字。她不怕死，因为她一无所有，无依无挂，最重要的是，她不再乎自己是生是死。
但程秋不同，她有家人，有朋友，有很多她在意的人和事。
心脏病是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夺去这人性命的疾病，所以她无论什么时候都面临着死亡，可她为什么能笑得这么轻松？
程秋乌黑的眸子弯了弯，她一甩自己的高马尾，语调轻快：“不怕啊～”她松开崔瑜的手，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笑容依旧。
“因为心脏的问题，你姐姐我过了十八年的潇洒日子，就算被我们老妈拿着弓子追着打，那也是因为我有些不知死活，该打，”她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小提琴拉得不好啊！”
崔瑜听着，刘海挡住她的眼睛，看不出里面情绪。
当然，她本就没有情绪可言。
“我拥有了无比自由的十八年，除了违法乱纪，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么一看，死亡只是我自由的代价。”程秋又走回来，蹲下身，微微仰头，凝视着银发的小女孩儿。
“说到底，我血赚。所以，我为什么要怕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程秋憋不住率先偏开头，笑得没个正形。
崔瑜冷冷看她，“要是真有一天，你要死了呢？
“你想活下来么？”
程秋缓缓止住了笑，沉默片刻后，随意弯了弯唇角。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起下巴，望向远方，平静地说：
“有些东西，比生死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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