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三）

深夜，崔瑜缩在软被里，呼吸匀长。窗外烛火摇曳，寒风一吹，烛火熄了大半。不知从何处飞来乌鸦，隐没在夜色中。乌鸦绕着宋府打转，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宋府两处宅院。

“嘎——”

徐陈陈被凄厉的乌鸦叫声惊醒，他微微皱眉，看了眼门，但一片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刚想起身就感觉面前吹过一阵冷风，直扑他的面门。徐陈陈浑身一僵，一动不敢动，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头上布满冷汗。他一咬牙，睁大眼，想努力看清面前的东西。月光透过纱幔，他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女人。

长长的黑发垂在胸前，挡住了半张脸，发丝下的脸布满疤痕，每一条疤都是刀子割得极深的伤口，令人窒息。

最可怕的是，那女人只有一个头。

看到这，徐陈陈的心顿时凉了一半，瞳孔骤缩，死命憋住不惊叫出声。

他不敢动，却有鬼敢动。女人的头缓缓凑近，额头还淌着血，徐陈陈能闻到血和腐烂的恶臭味，女人语气森寒地问：

“你是谁？”

女人声音飘忽，却让徐陈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他声音太哑，直接破了音。再高的智商，再冷静的头脑在这种时候全无作用，他勉强咽了咽唾沫，强装平静地回答：“我是.....宋麒。”

女人的头一顿，徐陈陈刚松一口气，就感觉脖子一紧，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这样啊……那你就来陪我吧……”

女人的头发死紧地缠着他的脖子，能吸进的空气迅速变少，徐陈陈抽搐着，脸色逐渐泛红，甚至泛青。他艰难地张着嘴，声音几乎发不出来：“救……”

“嘭——”门被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女人的头缓缓扭过去，“是谁？”

门口的女孩儿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松开你的头发。”

女人嗤笑一声，周身爆发出一团黑气，狂涌向门口的女孩儿，黑气所至，皆是一片狼藉，可见那东西杀伤力之强。

女人见黑气砸中女孩儿，哼笑一声，刚想继续用头发勒死“宋麒”，突然头顶放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冰冷无比，她一个鬼都觉得冷。这种冷不是单纯的冷，是骨头中，甚至是灵魂中漫上的寒意。

“松手。”淡淡的两个字吐出，女人尖叫一声，化作黑气逃向门口。

女人的叫声仿佛一声信号，一阵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传来，阴气浓得让人什么都看不清。鬼火幽幽燃起，夜色中的明月染上一片红，血月高悬。

徐陈陈还没缓过劲就被女孩儿揪着衣领从床上拉起，女孩儿声音依旧冷淡，但语气却透着狠意与杀意：“想死？”

“不想不想。”徐陈陈虽不知崔瑜是如何让女鬼松开头发的，但情况危急，他也顾不上多想。“怎么办？！”

崔瑜一把将他推进书房，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房间，发现那里有一扇后门，“从那出去，找孟婆。”

“啊？孟婆？！谁是孟婆？！真的还是假的？！”徐陈陈大声问，鬼哭狼嚎声太大，他不得不提高音量。

“真，宋樱。”

徐陈陈还想问，就被关在了门外。

　　崔瑜看着冲自己而来的鬼魂，冷眸微亮，她低笑一声，手腕一翻，眸中锐芒极甚。

——

徐陈陈猛地推开宋樱的房门，“宋樱！”

房内却无人应答，他皱起眉，还想再喊一句，就又被一只手扭住了脖子。

徐陈陈：！

一袭华服的女子立于月光之下，笑容甜美，瞧着好一位花容月貌的佳人，手却死死攥着徐陈陈的脖子。

“兄长，樱儿好想你啊……”她的笑容慢慢扩大，朱唇几乎要咧到耳根，乌黑的眸子亮得惊心，面色惨白如纸，根本不似活人。

徐陈陈一怔，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你不是孟婆！”他咬着牙，想挣脱女子的束缚，但宋樱看着瘦瘦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力气却大得很，因为太过用力，她的手都爆起了青筋。

“我……我不是你兄长……”徐陈陈拼命呼吸着，试图平复宋樱的怨气。

宋樱一歪头，幅度太大，她脑袋差点就掉下来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幽幽地说：“你就是我兄长啊……你对我如此，我怎能认错？”

徐陈陈还想说什么，眼前却一黑，他抓着女鬼的手也松了，头垂了下来。

　　宋樱嘻嘻笑着，哼着诡异的小调，将徐陈陈猛地扔在地上。

　　“兄长……”她一甩衣袖，蹲下身，靠近男人的脸，“兄长……我死得好惨啊……你怎么忍心呢？……”她面目陡转狰狞，一把抓起男人的头发，硬生生将他拖了三尺，“所以啊……你来陪我吧？”

　　“那不太行。”一道女声响起，像童音，却带着冷意。

　　宋樱扭过头，骨骼发出咔咔的声音，她看见阴影处站着一个人，女孩儿的发丝在夜风中飘动。

　　“三妹妹啊……”宋樱叹了口气，“你不是说好了……他归我么？这是……反悔了？”

　　“没有，只是，他死前，我要跟他说几句。”崔瑜淡淡地说。

　　宋樱盯了她一会儿，松开手，男人的头狠狠撞在地上。宋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让开一点，示意崔瑜可以过来了。

　　崔瑜俯身，看了男人一会儿，冷眸微眯，“醒了？”

　　地上趴着的男人没有动，只是冷冷的声音传出，带着愤怒，“为什么骗我？！”

　　崔瑜单手支着头，看着地上的人，嘴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你知道。”

　　徐陈陈猛地扭头，怒道：“我怎么知道？！……”

　　“宋麒。”女孩儿轻轻吐出两个字，没什么情绪。

　　徐陈陈一僵，“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崔瑜笑了笑，眸中寒意却更浓，“你一开始装得还挺像，就好像你真的是一个经历了十一场的玩家，哦，不对，你应该彻底把你自己当成了一个玩家，对吧？”

　　徐陈陈瞳孔一震，崔瑜却好像没看到，继续说：“你应该是NPC自我意识觉醒，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你和他们不同，”她兴致缺缺地拨弄了下地上的碎石，继续说，“你强行附在了玩家身上，代替了他，因为你不想死。”

　　“我猜你已经在这个副本被宋樱杀了很多次，所以赌了一把，然后你就成了徐陈陈，而徐陈陈没了身体，成了副本里的孤魂野鬼。”

　　“但你应该发现了，你成了玩家，但永远都困在这一个副本里。你确实经历了十一个副本，只不过，都是同一个副本而已。”

　　“这个附加任务应该是单人的，但剧情会牵扯到你，所以才变成了双人任务，我说的对吗，宋麒？”

　　徐陈陈，不，宋麒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浑身都在抖，“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居然是你这个小孩儿看出来了！”斯文冷静的面具被扒下，露出了属于宋麒的疯狂，“是！我就是宋麒！那个被宋樱杀过千次万次的宋麒！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想活！所以我顶替了那个徐陈陈，还好那小子是新人，不聪明，我才能得逞！”

　　崔瑜直起身，不再看他，“你走不出去的。”

　　“我走的出去！”宋麒辩驳，“我走的出去的！只要再过几次副本……”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崔瑜语气平静。

　　“我是人！是玩家！”

　　“你的身体是人，但你的认知只是个NPC，你以为你成了人，甚至坚信自己是徐陈陈，但你仅仅是有了他的记忆。”崔瑜重新走到阴影处，身后是血红的月光。

　　“人，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宋麒还想说什么，但宋樱已经扑了过来，鲜血四溅，他再也没有下一次副本了。

　　崔瑜看着地上了无生机的男人，只有在宋麒死亡的这一刻，他才重新变回了徐陈陈，即使他开不了口，睁不开眼，他也是真的徐陈陈，

　　一个，活生生的死人。

　　——

　　小剧场：

　　宋麒：我是人！！

　　徐陈陈：给你来了个大比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