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骄矜】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明姑娘，别怕，舒枝在。”
舒枝小脸莹白，一袭青衣跪在床头，她伸出一只纤长无瑕的玉手，拭去明澈额前的汗珠。
“舒枝，舒枝。”
明澈惊恐地低着头，瞳孔缩了起来。她觉得胸口剧痛，益发喘不过气来：“师尊呢？师尊在何处？何至于弃我一人于此？”
“师尊？”舒枝目不斜视，唇角浮出一丝微妙的笑意，道：“明姑娘糊涂了，姑娘是明氏遗女，哪里有什么师尊？”
“明氏？”
明澈的眉眼倏然变得阴郁起来，她缓缓踱了几步，右手揽过裘衣，露出一身枫红长裙。
“汝南明氏。”
舒枝起身点了几盏连枝灯，室内悄然明朗，发出玳瑁般稀薄的光。
“八年前，温氏野心勃勃，先后吞灭汝南明氏，河东符氏等十几家仙门，可谓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她展出一柔清浅的笑，理了理明澈鬓边两缕发丝，道：“幸好，姑娘遇难成祥，福泽绵长。”
“对了，姑娘今夜受惊了，可要奴请二公子前来为姑娘抚琴？”
明澈眼神蓦然变得冰冷，却柔声道：“不必惊扰含光君，你下去。”
“诺。”
舒枝方要作揖离去，便听得屋外一道透着凉意的声音。
“不必什么？”
舒枝遥遥望了一眼，门外站着一个少年，黑发薄唇，广袖像两只快要起飞的纸鸢，在风中作响。
“蓝二公子。”
少年远远站着，一段锦绣如画的发上流了半匹月色，白裘蓝线，益发美若冠玉。
奴福了礼，恭顺地退出寝殿。
冬日，暴雪不息。蓝忘机忧心这一身寒气过给明澈，于是抬手松了披风，道：“舒枝是我亲自挑的侍女，日后你若遇到难处，让她禀告一声即可。”
甫一入门，一股浓烈的酒味便涌了上来。少年面色酡红，眸光流转，轻扫了一圈室内。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幅丹青上。
画中人仿佛夜色中一抹月光，一名臂挽拂尘、背负长剑。这道人身长玉立，衣袂剑穗飘飘，缓步行来，如踏浮云，俨然是明澈念念不忘的师尊！
蓝忘机脸色铁青，一双清而冷的眸子中仿若即将喷出岩浆来。
下一瞬，一个矜贵疏离的声音落在了少年的耳边。
“不必。”
明澈敛了眸，取一只连枝灯，欲将少年引进侧殿，不料方起身，便被一股劲压了下去。
蓝忘机扼住明澈的一段颈，逼迫她坐在妆奁前。明澄澄的镜中，映出少年的苍白的面。
“笑，为何不笑？”他压下心中升腾而起的暴戾情欲，沉吟吟开口：“你是只对他笑，对么？”
少年冷笑，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一双如墨眼眸中怒火翻涌。
“滚开。”明澈伏在妆奁上，轻声喘息，一只莹润的手被少年有力地扣着。
“边关月，你……可真没有心。”
蓝忘机狠狠擒住她的手，颀长的手指一根根地嵌入她的指缝里，不顾身下女子的推拒，与她十指相扣。
“放……放手！”
明澈蹙起一双斜长入鬓的远山黛，不甘示弱地挣扎着，不料少年的力道极大，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
蓝忘机忽而笑了出来：“到现在，你还以为这偌大的云深不知处，锁不住你么？”
“嗯？”少年反问道，一双漆黑的眼里吞没了尽数光，爱欲与疯狂如乌沉沉的潮水一般涌动不止。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不知道，鲛人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
“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蓝忘机低吼，手臂轻拢，身躯紧贴，他捏住明澈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你宁愿背负一世骂名，也不愿做我的妻子？”
“是。”
明澈默然地望向窗外，目光仿佛透过重重楼宇，到达了那一片绵延不断的内城。
“我爱他，欺师灭祖，我不怕，大逆不道，我不惧。纵然万劫不复，亦将义无反顾。”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被雪山上的水淋了一般的清澈透明。听她说话仿若被冻住了一般。
“是么？”
明澈抬头，却是真真切切地，在蓝忘机的嘴角边，看到了那抹还没来得及消散、仿佛晴光映雪的诡谲笑意。
浅淡的月光照入阴森的宫廷，把他的轮廓映得无比阴沉。
少年偏执的目光落在明澈的眉上，眸上，一点一点往下，终于停在明媚白莹的一段颈上。
“明澈也好，巫山也罢，大婚，如期举行。”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少年苍白的脸上登时透出一丝红。
“你打吧，”蓝忘机抬起明澈的手，放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几近疯狂地道：“没有爱，恨也是好的。”
缓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吐出的话语如同魔鬼的低吟。
“蓝忘机，你疯了？”
明澈狠命地推拒身前的少年，效果甚微，反而被他禁锢得愈深了。
“嗯，”蓝忘机不可否认，应答道：“早就疯了，只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他的面上浮现出疯狂的神色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她，又深又欲，仿若化为妖的荆棘将她永远囚禁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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