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做过任何对不起雷战的事情，担得起一句光明磊落，可叶寸心还是心虚的紧。
不止她有意一避再避，连雷战也是。叶寸心察觉出他有意与她错开，自那次他守了一晚后便不曾来过。
沈兰妮她们替她抱不平，声声嚷嚷雷战过分，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缩在基地一点都不问心有愧。叶寸心摇头，“他能怎么办？我是他已故亡友的妻子，又留了故友唯一的血脉，于公于私……他都应该避嫌。”
事情就这么在越来越冷的天里僵住。
等到叶寸心身体复原完全回基地已经冬至了，黄昏之时大家跟她打了招呼个个双双把家还，叶寸心把大家送走后远远的看了一眼雷战的宿舍，屋子亮着，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好像二十多天没见过了。
可冬至节有他没他都是要过的，她仍期盼来年顺遂。偏最近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嘴壮的紧，刚吃过午饭没等溜达几步肚子就又开始咕咕叫，一下午悄悄摸摸吃的垫肚子的东西数都数不过来，连谭晓琳和何璐俩虎妈都好奇极。
轻轻拍拍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这个生命已经快两个半月了。叶寸心抻抻腰想着厨房里有田果给她准备好的一堆瓜果菜肉，琢磨好包什么馅的饺子，撸起袖子进厨房。
其实叶寸心最最开始的厨艺实在上不得台面。她从小被张海燕惯坏了，还记得结婚后第一次胸有成竹下厨房炒了一盘西红柿鸡蛋后，雷战吃了一口后就蹙眉硬撑着吃了好几口大米饭才顺下去。上头盐粒子都没化，好好的炒菜成了咸菜。
可雷战不忍扫她的兴还是硬着头皮全吃的干干净净，只是那晚偷偷起夜喝了不少水。
也算是不小的打击吧，一点就透聪明伶俐的叶少校在厨艺上结结实实碰了壁，心里憋了劲黏在雷战身后偷师学艺，好几次烧饭厨房烟熏火燎的，都要雷战揪住她拉出危险区拿着锅盖盖上烧的半糊的锅才算无虞。
但折腾完雷战总是会吃掉她烧糊了菜，无数次的说着没关系，我教你。
他总是这样对她说。他教会了她太多。爱，释然，拥抱和亲吻，和痛苦迎面交手，让她成长为最好的自己。
后来不知道练了多久，久到雷战后来每次在她烧厨房后都会熟络的伸手用煤灰给她画个小猫脸。
叶寸心便会装着真生气扑上来作势咬他，真真像极了一只猫。
功夫不负有心人。叶寸心还记着稀疏平淡的一天，她抬着被熏得微微乌黑的小脸端来刚烧好的红烧肉时，终于瞥见雷战眼里颇为惊讶的神采。
自此也算是出师了。
回忆经不得细想，心里不舒服，肚子也应景的犯饿。厨房里没人，大家都回家去一块吃饺子去了。
叶寸心撸着袖子熟练的洗菜调馅擀饺子皮，拿出蒸屉开始安安静静包饺子。
她打算包两种馅儿，一素一荤。隔壁少将先生虽说有意避开，可她叶寸心大度得很，没那个狠心肠大过节的连顿好饭都不给雷战留。
但她还是怄着气，冷脸贴热屁股的事儿她也干不来，坏了几分心思多往雷战爱吃的鲅鱼饺子里多放了一勺盐，是可以后知后觉半夜起来猛灌水的地步。
——就算这几天刻意躲着她们妻女的补偿。
但雷战说她面冷心热一点不错。叶寸心包饺子包一半又心疼又生气的想着雷战瘦的凹了的脸，之前她费好大劲养出来的幸福肥都没了。干脆烦躁的哎呦一声起身切了剩下的一大块五花肉，烧锅上糖色调味浇了水转小火咕嘟咕嘟。
又占了另一口锅利索的切菜，带了气手下的刀咚咚使劲，炝锅烧菜装好盘放上桌子，转过头又烧好水开始下饺子。
厨房门被她紧关着，水雾朦胧，油烟机轰轰作响。叶寸心端着两盘饺子用脚勾开那扇门后方才望见立在餐桌旁的雷战。
他听见声响后从一盘盘菜肴前怔愣的回过头来。
叶寸心嘴里还叼着两双筷子，看起来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滑稽。雷战如墨的眸子盯着她，上前沉默的端着饺子摆上桌，他没说话，放下饺子转身就要走。
“诶——你、你别走！”
雷战当真停住了，回头看叶寸心。
“还有事儿？”
他说话惯常直来直去，直截了当的倒把叶寸心噎了一下。
“今天冬至，基地里就咱们两个，左右做个伴一起吃个饭……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叶寸心别别扭扭的说完这话心虚的移开视线转身进厨房给自己调饺子蘸料，一碗搁着酱油醋，一碗搁着辣椒小米辣酱油醋，不知不觉间，惯性使然又拌了两碗。
后知后觉间调完调料，叶寸心对着另一碗冒着红油的碗愣了愣。
再次出厨房，雷战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了，叶寸心把有辣椒的那碗蘸料搁到他面前，递上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盘饺子推到他面前。“你爱吃辣，这饺子也是你爱吃的鲅鱼馅……”
说惯了的话不经大脑扔出来，叶寸心手中动作一顿，雷战讶异的挑挑眉，但他没多问的依旧安静，只是拿着筷子小心的夹起热气腾腾的饺子，慢条斯理蘸着调料咬了一口。
叶寸心观察着他神色，雷战点头，“很好吃。”
能得到这么挑剔的赞扬该是欣喜。雷战大概也是真的饿了，夹完一个又一个，光盘行动践行的很到位。
“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这是这么多天俩人的第一句话。面前的一盘饺子全进了肚子，雷战慢悠悠的拿纸巾擦嘴。
“少瞧不起人。”叶寸心肆意的咬口红烧肉笑言，“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什么样子的？”
雷战看着她，有些复杂，良久笑道，“其实我也说不出来，不过……好像和老狐狸说的那个你很不一样。”
老狐狸转述过他和雷战的那些话，但那已经很渺远了。雷战没了她的记忆，对他而言，如今眼前这个怀着孩子有着母性光辉的叶寸心，与那个老狐狸嘴里飞扬跋扈的少年气小列兵已经有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了。
可这些都是她，爱让她卸了冰冷盔甲，骨子里却依旧倔强骄傲。
“人都是会成长的，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年少的时候。”叶寸心在餐厅的灯光下脸色微红的好看。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一瓶坛儿酒，鼻尖凑近闻了闻里头酸甜的味道，而后不管雷战疑惑诧异的样子自顾自的拿来酒杯给他斟满。
“我现在喝不了多烈的酒，你凑合一下。”
偌大餐厅此时无比清净。叶寸心拿着酒杯举到半空挑挑眉，雷战清明的眼望着她，“作为你的教官，我是不是说过军队禁酒。”
“说过。”叶寸心点头，只是仍然没有迟疑退缩的举着酒杯，“可今日大家都会喝点酒，我没理由做那个例外。再说这是阿卓家乡的酒，只是有酒味，度数没那么高，喝了又不碍事。”
说完没再等他，干脆的磕了下他酒杯仰头喝下去几小口。
梅子酒酸甜开胃，叶寸心到底顾念着腹中子没敢多喝。
可还没等喝一半，一只手伸过来夺了她酒杯，雷战安静的仰头把剩下的酒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个干干净净。
“诶、你——”
“酒伤身，你还怀着孩子，不准胡闹。”雷战不管叶寸心闹脾气，把她酒杯里又换上了白开水递给她，拿着自己尚满着的酒杯轻轻碰一下饮尽。
再低度数的酒都会让人燃起几分冲动，叶寸心望着眼前那张脸，很想很想揪着他衣领告诉他从来没有什么故友，从来没有什么遗憾，从来都是你。
只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久久沉默被打破，酒精作用让他有了勇气，抬脸问。
“什么？”
“大家好像都在瞒着我什么。”雷战苦涩的又饮下一口酒，眼睛里都是数不清的困惑。“可是没人会告诉我，而且如果问大家……他们应该都会为难。”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听到的没什么实话，可也猜到应该是有什么东西不让他知道是为他好。
可雷战已经想知道答案了。
叶寸心定睛瞧雷战半晌。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你就不怕从我这里听到的也是些假话？”
雷战清朗的嗓音似乎还带着酒香，没犹豫的答，“我相信你。”
叶寸心敛下眸色避开雷战的目光灼灼，鼻腔却有些酸涩。
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像个傻子一样相信她。
“你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叶寸心抿抿嘴唇，“真的……和以前没差别，一样的负责，一样的冷静。”
“只是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不是吗。”
雷战望着叶寸心的眼色沉了沉，苦笑着摇摇头，“你并没有对我说实话，我已经和那个原来的雷战不一样了。这次醒来我房间里的东西并没变，可是安然的一切都已经不见了。”
雷战娓娓道来，当真把叶寸心当成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
叶寸心却心里一紧，心跳如鼓。
“只有我真的放下安然决定开始新生活了才会这么做，更何况……现在的我想起安然，已经很平静了。”
雷战观察力敏锐，这些改变与他残留的记忆里太多不同，应该是留心很久了。
雷战早就察觉到那个自己已经坦然的和安然告别了。
“叶寸心。”
雷战固执的看着她的面容。
“为什么我的军刀会在你那里，你的军刀又在我这里。”
雨林里雷战瞥见了那把被叶寸心紧紧握着的，属于他的军刀。
那个他已然把命交给了她。
“既然是故友妻子，为什么始终没人告诉我那个故友到底是谁？”
“你手腕上的镯子，也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叶寸心气血上涌，怔怔的望着雷战。
他发现了。
本来就是神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看不破被拙劣的一切骗局掩盖的真相。
“叶寸心，你和我之间……真的仅仅是战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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