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独角戏

手上肌肤被刺破，冰凉的针头缓缓注入葡萄糖，叶寸心不自觉的轻皱眉头。

林国良内心不无钦佩，他是个直性子，嘴上便也自然而然的夸赞，“你可真厉害啊，我看监控都快吓死了！”

叶寸心只是嗯了一声，未做另语。

自然而然的回想起刚才的画面，雷战反应迟缓又着急的抱起她夺门而出，再到自己把匕首放在他颈下雷战的错愕，然后便是刚刚那一幕——

挣扎之中猝不及防对上雷战的眼，他的眼里都是不容分说的清醒，哪怕是看似粗俗的艰难一步，他也一直恪守成规，不曾往她肩头挪移半分，不曾真的损她分毫。

叶寸心心知肚明。

但叶寸心并没有过多的去肖想些什么，她清楚的知晓雷战对于训练认真的态度，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换成云雀，雷战会更为着急失分寸。

叶寸心明了，她离他的心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不过，她并不着急。

而另一边，雷战蹲在基地河畔，一下下的捧起水来拍向自己的脸，力道之大砸的他生疼，他却还是不忍停下。

老狐狸叉着腰不住地摇头，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埋怨的意味。

“雷战，你今天做的太过火了。”

过火么？雷战的手倏忽停下，怔怔的盯着水里倒映的那张脸。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眼角上甚至被打出了血淋淋的小口子。

或许吧，他在叶寸心面前几乎失了所有自制力，透过她雷战总是想起安然的死，灰飞烟灭尸骨无存，安然临死前对他眷恋不舍的眼神，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肝肠寸断。

对叶寸心的审讯他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怎样能最大限度的挖掘她的潜质，雷战试图用最客观的理智来统筹一切，却还是在真正审讯的时候不断的逼着自己狠心，哪怕他无比明白，叶寸心是叶寸心，安然是安然，不能用对安然的愧疚来发疯般的施加在叶寸心上。

可雷战自己也察觉，今天的审讯与安然无关，这一切都出于私心，他不敢深想，叶寸心被俘虏的那一天。

他是胆小鬼，他不能再承受任何失去了。

“雷战？”

老狐狸还在等他的回答。

雷战恍然收回不知何处的心思，再回头时依旧是他一如既往的冷峻神色。

“我们都知道一旦被俘她们的下场，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她们，训练她们，她们才能真的涅槃。”

老狐狸嗫嚅着双唇，轻微一叹，手搭在雷战的肩上，“或许吧。”

短暂的沉默。

“你应该去看看叶寸心，她这次受伤不轻。”

老狐狸眼里有几丝精明，雷战躲过老狐狸的目光。

“我没空。”

当雷战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叶寸心已经睡着了。

青白的手上被针管打的略微泛紫，憔悴的小脸上眼下乌青，脸上还有些不小心被溅上的泥点，虽是睡着，眉头却蹙的更紧。

雷战一顿，拿过椅子坐在一侧。

可这细微小心的动作也没能躲过叶寸心，迅速睁开眼，眼里是浓重的狠厉与猜忌。

雷战微微一愣。

这种眼神实在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会有的眼神，复杂且难明。但叶寸心一看见来人，像是被抽了骨头那般，深深呼出一口气，犹如劫后余生，一股子劲都消散，双眼变得澄澈起来。

“来看我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的语气。

“嗯。”

空中湿冷，雷战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缓慢的开始拿着匕首削皮，一圈圈的皮在空中，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叶寸心就那么看着雷战，雷战眸色深处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小白杨一般茁壮的人，被他伤成这样。

“不用内疚。”

叶寸心似乎总是有洞察雷战的心的能力，轻飘飘的话语掠过，只是刚刚不久前的大声嘶吼与挣扎，声带发出的声音已不是平常的清灵。

雷战突然有些语塞，想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否定这个答案，又几乎想顺从的点头，告诉叶寸心，是的，他很内疚。

削好的苹果在那个修长温厚的手上握着。一声轻如羽毛的叹息绵延而来，接着雷战感觉到一只纤细而柔软的手轻轻的和他的手相碰，叶寸心的手冰凉的几乎没有温度，不由分说的拿走了苹果，小心翼翼的啃了一口。

雷战的心跳漏了一拍。

“既然是给我削的，我就不客气了。”

眼前的人三分挑衅的一挑眉，雷战清楚，她在努力的让他从消极的情绪里走出来。

“太自作多情可不是好事。”

雷战浅浅的勾起唇角，嘴上却是不留情的否定。

叶寸心满不在乎的又大嚼一口，“那又怎么样？堂堂的雷神竟然这么小气，连个苹果都不施舍给我啊？”

像狐狸一样的神情，嘴边的小酒窝，就那么直直的看进了他心里。

突然的心虚。雷战猛的别过头，噌的站起身来。

“你先休息，我走了。”

然后雷战大步，转身离去。只是脸上不自觉的如晚霞残红，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叶寸心被雷战突然的反常搞蒙了头脑，注视着他脚步急促的越出门去，甚至不曾回头再看她这个伤号一眼。

有些时候，安静下来，平日不曾光顾的情绪席卷而来。暗恋是一场暗无天日见不得光的独角戏，台下孤零零的空无一人，也许暗恋的人永远都是飞蛾扑火般英勇，却不想想，自己哪里能在那个人身上留有半分余地。

雷战清峻的面容突然浮现，多少次汹涌的爱意，被冻得凝结成冰。

他们之间，不信任的疏离，隔阂的爱意，太多太多。于是，那些信任与欣赏，并不曾减少。可是那些冷漠疏远，也一直鸿沟一般隔在他们之间。

叶寸心和雷战之间，隔着她的父亲，美好的安然，和，虎视眈眈却又比她勇敢的谭晓琳。

忽远忽近的距离，浮浮沉沉不停的情绪。

叶寸心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她躺在床上歇了整整三天，再次回到队伍里，她却敏感的嗅出几丝不寻常来。

有时她会猝不及防对上老狐狸探究的目光，田果也时时明里暗里的开她的情感玩笑，其他人也大多附和着，甚至有一种“女大不中留”的荒唐感。

或许是那天雷战撕了她的衣服，或许是那天雷战双手颤抖的抱着她夺门而出，可这些并不代表什么啊。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公平公正，不留私情。

叶寸心迎着这些目光，苦涩的低了低头。

日子就这么像流水般淙淙而过。若即若离的什么，似花非花雾非雾，什么都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