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境

那姑娘看到的人，肤白发黑，瞳孔幽深。

是人间看不到的绝色。

也是那大妈亲眼看见被搬进去的那个人。

他昏迷了半年，前几天刚刚睁开眼睛。

醒来就被刺眼的阳光迷了双眼，他坐起身，看到窗外的夕阳，暖红的光让苍白的皮肤看上去有了些许红润，却照不清他迷茫的双眼。

四周能听到的只有医疗机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和低语，看到的只有雪白的天花板和冰冷的眼神。

接触到的……是注射器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药剂瓶。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企图挣扎，但身体的疼痛感让他知道自己受了重伤，无法脱离这种困境。

自己身上有时会插着各种管子，使不上劲，连奔跑都做不到，门外还有监守的士兵。

他的世界充满着病房和走廊，以及一只只控制他的手。

他试图从病房里的木桌中找到什么线索，但里面空空如也。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身处何方，每当他试图回想自己的曾经，换来的却是剧烈的头痛和耳鸣。

那小姑娘看到他的那天，他正被强制换病房，四只强壮的手臂摁住他，强迫他向前走。

他从一开始有些力气试图逃跑，到后来只能麻木地被迫躺在病床上，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自己在这活着，就是一个错觉。

自从上次逃跑被抓住，他就被囚禁在314病房里，手腕处的铁链紧的厉害，挣扎时磨出了血痕。

每次有人过来，他被摁在病床上，被抽血，被注射药剂，然后再次失去意识。

血是拿去做实验的，身穿白大褂的人每次都会在档案上记录数据，被记录人的姓名，上面写着：

张起灵。

就这么过了五年。

张起灵昏迷期间做了一个梦。

他看见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的青年，稚嫩的脸庞挂着笑容，和身边人在说笑，周围是摄像机和一些忙碌的人。

张起灵惊讶于青年和他相像的五官——一次偶然，张起灵看见了自己的脸，不一样的是，自己的脸是惨白的，没有生气的。青年更加俊美，自己的眉眼则是冷冽。

他借这个青年漂亮的眼睛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知道了他是一名演员，扮演的似乎是自己，向自己展示的似乎是自己过去亦或是未来的经历。

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宇梁，准备开拍了。还在聊什么呢？”是一位年轻人。

“来啦，我们在聊大张哥呢，初代燃王。”那个青年笑得有些憨，说着拿拳头笔画了两下。

“又在说张起灵？你小子是有多喜欢他啊？”一个人问。

“哈哈，你猜。”肖宇梁故意卖了个关子，跟着那个催他演戏的人走了。

……

一路下来，他知道了自己叫张起灵，也知道了青年叫肖宇梁。

张起灵想继续走下去，却被拉回现实。

代替青年爽朗又有些娇憨的笑声的，是脚步声和医疗器械的滴答声。

是什么让他看到这些画面的？

外面的世界。

张起灵缓慢地坐起，透过一个小窗户看向外界灰暗的天空，与那边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那名青年吸引着他。可能是太久没有看见这么清澈天真的眼眸了。猜疑、忌惮、贪婪，还有恐惧，则是张起灵最常见到的，人的双眼。

研究员发现，实验体在最近一段时间内经常处于昏睡状态，生命体征在逐渐减弱。

他们尝试过以各种方法唤醒实验体，但都没什么显著的效果。

但上面的说不要让他死。

无奈之下，他们会定期给他送一些食物，暂时停药，但也是仅仅确保他不会死罢了，眼里尽是嫌麻烦和无语。

一个实验体罢了，不需要多花心思。

他们不知道，实验体不愿醒来，是想找一个梦里的人，他想借那人的眼睛，看看他所在的人间。

张起灵没有抱有多少期待，自己似乎习惯了独自一人，更不会去寻找什么人。

但那人的笑脸，总比令人窒息的现实好。

再次梦见那个人，是在3个月后。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昏黄的光线下，那位青年穿着一身红色藏服，站在床前，窗外的景象是漫天大雪，床上躺着的，是个女人。

只见青年缓缓走向那个“睡着了的”女人，眼中是悲伤，是孤寂，是茫然。

青年跪在床前，伸手握住女人的手，珍视，但又舍不得用力。

女人的胸膛能看见微弱的起伏，还活着，但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

张起灵突然感到心脏处的一下刺痛，他不舍于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模糊，又一次看到了灰白的天花板。

他闭上了双眼。

母亲。

之后的几天，张起灵又记起了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这些记忆拼成了那三日寂静，那个只有呼吸和心跳的三天。让一个冰冷的心再度温热地跳动起来。

好像一些早就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张起灵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这段记忆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他为数不多的慰藉。

自己几乎没有经历过可以称得上温暖的事情，他连自己从何而来，经历过什么都无从知道。

他的每次旅途似乎都是为了找寻自己和这世界的联系，而那名青年的表演中，有他的记忆。

还能再见到他吗？张起灵垂下眼，不由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