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里的故事

在萨伏伊娜王朝被由财阀和军队组成的叛军推翻之后，亚比利安的工业化与城市化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其中，北部地区的重要城市——米克朗便是这项工作的重心。

曾经的低矮楼房被推土机全盘推倒，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麦浪滚滚的农田被成片铲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浓烟滚滚的工厂。放眼望去米克朗各处都是一片片热火朝天的建筑工地，这些由私人企业承办的办公楼、公寓楼、学校和医院将会成为亚比利安现代化道路上的奠基石。

亚比利安共和国政府向民众承诺，这将会让全体亚比利安人民走上安定富裕的繁荣社会。

但遗憾的是，人民群众并没有看到这些人兑现他们的承诺。

农民被赶出了自己的农田，失去生计的他们只能被迫去那些建在自己曾经的土地上的工厂里工作，以换取勉强能够维持生计的薪水。

之前的那些城市里的工人，拿着比之前更少的工资，望着比之前更贵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平民阶层最无法忍受的，是教会遭到新政府的驱逐和清洗。

原本有机会在教会学校里接受基本教育的孩子们，也被赶出了教室，望着一座座教堂被挖掘机推倒，和穿着精致校服的富人家孩子坐着轿车去私立学校上学。

原来的教会救助所也不在了，贫苦百姓生病之后再也无法去教会接受修女的治疗术，只能用自己一生的积蓄来换取现代医院里所谓“更先进”的药物与手术治疗。

在资产阶级看来，教会的存在只会阻挠他们从人民群众身上搜刮血汗，毫无任何存在的意义。

然而，在无数名神父抱着《神言》跳河自尽以示不屈后，上面认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开始放宽政策，转而开始资助一些村镇级地区的小教会继续存在。这并不是他们良心发现，而是他们发现了教会对没有接受过教育不能明辨是非的百姓进行思想控制的重要作用。

因此，《教会土地管理法》得以出台。

在政府政策的支持下，当地的资本家强制收购了教会的财产，并按照自己的规划，对宗教事务进行了商业化。其中包括且不仅限于向村民兜售天文数字价格的赎罪券和通往天堂的门票等行为。

在米克朗郊区的吉伯利镇上，村民们就正在镇上的教堂前簇拥成一团抢着用自己大半的家当和女儿的嫁妆来为自己“赎罪”。而另一边又有一群村民站在教堂老板花钱雇佣的神父面前询问自己的罪名，在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孽后，他们就会到这一边来排队，花掉自己的另一半家当。

而站在教堂门口的两个修女，也是这座教堂的服务人员。与过去萨伏伊娜王国时代的修女不同，现在的修女们身上穿的衣服不再是之前宽大的黑色长袍，而是由米克朗的设计师重新设计后更加贴合身体曲线、露出面积更大、开叉更高的修女服。这样伤风化的衣服在心灵纯洁的修女眼里不仅仅是在玷污她们，更是在沾污她们所信仰的神明。然而尽管修女们向新政策的实施者发出了抗议，但在没有掌握《神言》解释权的情况下向上位神职人员发起挑战只会得到惩罚。抗议的修女被神父命令的教徒抓起来拷上枷锁示众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无数流氓地痞轮番羞辱数个日夜。尽管在这之后她们都被释放，但由于心中的耻辱始终如梦魇般挥之不去，这些修女大多数都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剩下的那一部分人，则自甘堕落，尽管名义上仍是神职人员，但本质上已和风尘女子无异。

在这其中，有一名修女却与众不同，她的名字叫忒丝塔·罗莎·斯库德莉娅，她一头橘红色的长发，面容如天使般甜美可爱，身姿如艺术家精心雕刻的雕塑一般优美。她出生在一个贫困的米克朗农民家里，小时候的她其貌不扬，也没有过人的才能，甚至还重病缠身，教会的牧师在施展了每一种治疗魔法都未见效果后只剩下了虔诚的祈祷这一最后手段。

然而，奇迹不久便出现了，忒丝塔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有活力，容貌也在童年和青春的洗礼下变得美丽无比。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赞美女神奥罗拉的慈悲与怜悯。

但忒丝塔知道，人们所想象出来的奇迹，其实都是完完全全存在的真事。

在那一天，年幼的自己在病床上挣扎在生死线之间，听到了女神大人的声音。

她向那个声音祈祷，祈祷自己渡过难关。

那个声音回应了。

她说，我可以帮助你

但是，作为交换，你必须承诺，余生乃至来生必将永远善良。

善良，是世界得以美好的源泉。

我一定会的，女神大人，我一定会善待每一个人。忒丝塔向那个声音承诺。

从那时起，忒丝塔便将善良作为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并热心地帮助村民和孩子们，并更加孝顺地对待自己的父母。她以成为一名修女为目标，从教会小学时就开始专心学习《神言》，在每一次考试中都取得了优异的成绩。并在她十四岁那年成功进入了教会。

即使在新政府针对教会的新政策颁布后，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感到不满，而是继续承担着修女的职责。

对于忒丝塔而言，帮助到他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她的搭档盖菈朵·贝弗洛兰蒂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盖菈朵·贝弗洛兰蒂是个在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父母都是无业游民，整天酗酒赌博家暴让年幼的她很快就离家出走，在大街小巷里靠行窃和打架斗殴维持生存。直到十三岁那年被教会的老神父收养。

在这座教堂里，神父提出以盖菈朵加入教会为条件宽恕她的罪行。虽然盖菈朵并不对《神言》上的内容有丝毫兴趣，但既然能有口饭吃，她还是选择了答应神父。

后来新政策出台后，这位神父为了守护教会的尊严选择了提前进入天堂，新上任的神父禁止除他以外的神职人员拥有和阅读《神言》。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至少不用再读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对盖菈朵而言还是挺高兴的。

尽管现在每天都要穿着这样的衣服像个娼妇一样在外面招揽客人。

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盖菈朵回到宿舍里，看见同舍的忒丝塔正坐在床上，点着灯在看一本大部头的书。盖菈朵靠近一看，忒丝塔正在细心地阅读着《神言》，书的封面被她替换成了一本女同爱情小说……

盖菈朵很想吐槽，姑娘你偷偷看禁书就算了，搞伪装的话也搞得合理一点啊！哪有低俗小说有这么大一部的啊！

“看到哪了?”盖菈朵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鞋子一脱爬到了床上。

“光明女神奥罗拉大人，把善良之心送给世人的故事。”忒丝塔入迷地盯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一边回答道:“想要我讲给你听听吗？”

“不要，我对神之类的不感兴趣。”盖菈朵把头上戴着的修女头巾往床头一丢，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盒廉价香烟和一盒没几根的火柴，点上一支烟坐在床上吞云吐雾:“算了吧，你讲就是，反正也没什么意思，就当助眠了。”

忒丝塔的脸上一直带着宁静祥和的微笑，她捧起书本开始轻声读出上面的故事:

“光明女神奥罗拉代表着世间一切的真善美，引导着人民去构建一个文明和谐的美丽世界。在人类诞生之初，世上本不存在善良，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勾心斗角与针锋相对……”

“现在也还是一样。”盖菈朵吐了一口烟，用手把齐颈的金色短发撩到耳后，露出了眉头上的两道疤痕和耳朵上穿的钢耳环。

忒丝塔没有为盖菈朵打断她感到一丝不满，她继续讲着:

“奥罗拉将乐于助人、待人友好、保护弱小、坚持正义的品德，融合成一颗颗善良的心，将它们挥洒到人间，那些得到了善良之心的人们，开始向他人传播来自女神大人的善意，将冷酷的世界一点一点地温暖起来。那些收到了善意的人们，也被这般美好的力量所感化，也学会了善良。久而久之，人类的世界便出现了这样一类，总是在为了大家的幸福而努力着的好人，他们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当人们感谢女神的恩惠时，女神却向世人表示: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的不是我，而是你们每一个人共同的付出……”

教会外面，哗啦啦下起了倾盆大雨。

盖菈朵望着窗外，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经将要燃尽。忒丝塔还在全神贯注地阅读并念出《神言》上的字字句句。阿尔宾娜山脚下，一盏盏灯慢慢熄灭，城市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