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和班长

枪炮声停了。

敌军已经停止了进攻，索拉捷诺帝国军队前不久失守的阵地现在已经夺了回来。尽管战斗已经暂时结束，但留给士兵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作为没有正式入伍，被临时拉过来填补战线的壮丁，阿芙萝拉是没有编制的。但鉴于她在这场战斗中侥幸活了下来，甚至还立了大功，因此在登记的时候连长直接给她填了个一等兵。在得知阿芙萝拉甚至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时，阿维萨先是震惊，接着是吐槽军队怎么这么缺人连小女孩都拉过来了，然后就以她的事迹去教育手下的士兵了——

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能和奥露西亚人打得有来有回，再看看你们都是一群什么样的蠢货！

当然，阿维萨是不会这么说的，他对全连的弟兄们说，要大家学习阿芙萝拉不怕牺牲敢于挺身而出的精神。

虽然意识到自己都没一个小姑娘能干这事儿上有点丢人，但在十万人里都见不到一个女人的军队里能看到这样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孩子，大家伙都还是很高兴的，在营部登记完身份信息后，阿芙萝拉回阵地的路上被一群热情的年轻男孩子们簇拥着跟了一路。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好人的缘故，阿芙面对他们的热情只有警惕和职业性的微笑，有人搭上话就点点头，或者予以“嗯”、“好的”、“是吗”这样的敷衍回答。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找到连长。

艾利克斯，阿芙萝拉的哥哥，他就在索拉捷诺帝国军队里服役，六年来没有任何音讯，至今仍然下落不明。阿芙虽然是偶然被卷入这场战争的，但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找到自己哥哥的机会，因此才选择了在军队里留下来。

在回到了属于自己连队的阵地后，阿芙萝拉看到连长正在给士兵开会，刚才的那位老兵也在这里。阿维萨见阿芙来了，立刻示意她到那群人旁边坐下一起听。

“你来的正好，这里的都是和你一样刚来这边的新兵。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四连一排的士兵了，这位是你们的排长雷哈德，今后你们都要听他的指挥，明白了吗？”

“明白，长官。”所有人除了阿芙都喊得有气无力。

“一点精神都没有。”雷哈德皱着眉说道:“让我带这些人，真是对我极大的侮辱。”

他把目光停留在了阿芙萝拉的身上:“哼，别以为立了功我就会放过你，在我眼里你和这帮土包子没什么区别！”

阿芙萝拉没有丝毫反应，这种话她从小就听习惯了，从贝利卡先生那里。

见阿芙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雷哈德也没高兴继续羞辱她，继续说道:“你们这群蠢货恐怕不知道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吧？我告诉你们，这里是比地狱还要地狱的东线霍伦格方面军，在这里，一个普通士兵的平均寿命，不超过一个星期，稍微有点实力的，十天或者半个月。我看你们一个个的，连枪都拿不稳，没准三天都过不了！你倒是可以勉强活五天，但是在那之后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雷哈德指着阿芙说，他停顿了一下，把嘴里的香烟拿下来吐出一股烟并抖掉烟灰，然后继续说道:“在这里有一万种不同的死法，被敌人的子弹射死，被友军的走火子弹误伤死，被刺刀捅死，被溃兵的踩踏碾死，被炮弹轰死，被飞机扔的炸弹炸死，被那个新出的叫什么坦克的玩意儿扎死，被魔法师发射的火球烧死，被毒气毒死，被坍塌的堑壕压死，感染奇奇怪怪的病菌病死，吃了腐坏的食物拉死，被炸断手脚疼死，睡眠不足猝死……想怎么死就怎么死！不想怎么死也让你怎么死！或者你也可以现在就拿着发给你们的枪自己去死，免得后面生不如死！”

雷哈德说完大笑起来，但很快又咳了两下继续一脸不高兴地说:“在上一次的战斗中，我们四连牺牲了将近一半的弟兄，而一排死的最多，总共就剩了十二个人，也就比一个班多点儿。废话不多说了，你们这群人现在要分到三个班组里去，这几位就是这三个班的班长。喂，你们仨，介绍一下自己。”

“是！一班班长保罗·豪森中士！”光头的魁梧胡渣男站出来敬礼道。

“二班班长，斯捷潘·萨瓦日诺下士！”第二个人是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有着浓密的小胡子和凶狠的眼神。

“三班班长，凯因茨·维根斯坦下士。”最后一个站出来的是个黑头发、浓眉毛、肤色黝黑的男青年，他在这几个人当中最瘦小，说话声音也不大，看上去很没有气势。

雷哈德又吸了一口烟说道:“你们几个，每人在这帮人里选够人数，然后领着他们赶紧给老子滚去工作去。”

他刚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转身走开，然后就想起来了什么，连忙回头交代:“那小丫头，你跟着维根斯坦下士！”

阿芙萝拉一脸茫然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脸，而维根斯坦也是差不多的反应。紧接着排成两排的那二十多个人里马上就有十五六个人满脸期待地也用手指着自己的脸，暗示维根斯坦选自己。

维根斯坦完全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选谁好。又看看阿芙，咂咂嘴选了六个看上去不会欺负女孩子的，比较顺眼的年轻人。

雷哈德走到了堑壕的拐角，只见阿维萨正依靠着木板墙抽着烟，嘴角已经笑得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就是你锻炼那小子的方式？”

“要不然呢？他那个班就剩他一个了，就他这种弱不禁风的小豆芽菜，谁会愿意跟着他？”雷哈德不屑地说着从一个刻着另一个士兵名字的金属烟盒里抽出一支新的香烟，阿维萨擦了一根火柴给他点上。

“这个姑娘，你打算怎么应付？”阿维萨一边说着，香烟一边在嘴里上下摆动。

“谁知道呢，我打了这么久的仗了，什么兵没见过？老婆死了之后见过的女人也就医院里那帮大妈修女了，然后你现在给我个小姑娘让我带，你这不是让鸟教鱼怎么飞嘛？”

“唉呀，老兄啊，你刚才不也看到了，这小姑娘她有天赋啊！”

“这不是有没有天赋的问题，军队有女人很正常，前线作战部队有女人那是不正常的。子弹又不长眼睛，哪看你是男是女的，这么大的事儿你跟团部上报了没有？”

“报了。”阿维萨默默吐了口烟:“团部那边说，你就是哪怕一个连全是小姑娘也不影响，六年了，帝国的青壮年男性已经快在战场上死光了，我们这还算好的，其他一些偏远的战线，下至八岁小孩上至八十岁的老头甚至残疾人盲人都有。我看这样下去恐怕帝国的战败已经成定局了。”

雷哈德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回了堑壕的那一头，远远的可以听到他在大吼:“全排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