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劳改犯

但是那一次又珊如愿了。爸爸没有带她去她不喜欢的农场看那里的"坏人"从事永不停歇的繁重劳动，和听那里的管教人员义正言辞的训话。

爸爸又有任务了，住在公安局好几天不回家，这是他们家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会睡很久，等醒了又会忘很多事，又珊就会顾不上别的了。

再见到爸爸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往常就很恐怖的医院在九岁的又珊眼里更加恐怖了:爸爸躺在隔离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透过模糊的玻璃，又珊只觉得爸爸的脸上毫无生气。这种认知让她瑟瑟发抖。陈伯伯--爸爸的顶头上司一面小声地安慰着她,一面又在不断的和医护人员解释:"我知道这么大的手术，要签字，可你看看马小五家就这么大一孩子，我替他不行吗，我市公安局局长有事儿我来负责任。"

医护人员有没有答应又珊甚至都不知道了她的脑子木木的，却没有哭。病人怕吵她是知道的。

他对陈伯伯说:"伯伯你能让伯妈去我们家看着点吗？"

陈伯伯没有多想，连声答应，又叫警卫员把她送回家。

又珊不答应，她说:"我要在这里，陪着爸爸，你们告诉妈妈，学校要我集体劳动就好了。"

陈国华最后还是妥协了，因为无论他怎么劝怎么说，又珊这个小妮子就是不肯走。就算叫人把她强行抱走,这半大丫头发起狠来也能挠花警务人员的脸。这些年跟大院儿里的熊孩子打架。她早就练的下手又快又黑了。如果谁家的母亲会去找冷眉山骂街，她下次准会把人家孩子打得更狠。到底是公安干部家庭，没人敢对他们太过分，于是她也就这么历练出来了。

陈国华看着她稚嫩的脸蛋儿和不相衬的决绝，只得叹息:"算了，都是命，也好吧。"

于是，警局的人帮她在值班室安了个小床，离马小五的病房很近，但小小的又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几天下来也没怎么休息，医护人员看她如此，都是满腔的怜爱，时不时有人主动过来关心一下，告诉她马小五正在坐什么样的检查，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打扰医生，还是回去休息吧。

她开始不在意，后来发现这是真的，才在这种时候回小床睡一会，但也很不踏实，马小五伤势严重，虽然大家瞒着，她也总能时不时听到"浑身骨折"四个字。公安人员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因为那天表现太过彪悍，那些小干警就算知道她是担心过度，还是本能离这小刺头远点，甚至有人嘀咕，"当年马科长从保育院把她抱回来，咱们都劝他再等等，才结婚一年，着急什么结果后来。。。总算马科长有眼光，这娃娃有良心啊。"

"有良心又怎么样，你看马科长现在的伤势，就算大难不死，这以后，，，就他爱人时不时发病的状态，也没法工作。这一家人日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但愿好人有好报吧，马科长课千万挺住了。"

好了，一切的怀疑都被证实了，但是又珊真的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想其他。就像那么干净，叔叔说的好人有好报，爸爸要挺住啊!

这天来来往往的医院里多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带着破旧的眼镜，衣着寒酸一身深蓝的工装上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走路还一瘸一拐。他站立在父亲的病房前。

又珊记性很好，她在爸爸带她去过的农场里见过这个落魄的人，他是个劳改犯。

一瞬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珊压抑了许多天的情绪突然爆发了。她冲上去对她吼说，"你走，你走，都是你们这些坏人，我爸爸才会受伤的，我不要看到你。"

说着她就哭了，带着无限的委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看到这个中年男人的瞬间，这些天压抑的惶恐和怨恨，全部爆发了。

那个男人也愣住了，看着她哭，手足无措，过了好半天，又珊发觉，他也哭了，无声抽泣着，带着无限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