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灶底丹砂】
入了冬，枕河古镇的湿冷便透骨而来。林晚决定重新启用厨房那个许久未用的老灶台，柴火的气息总能驱散一些阴霾，也给茶馆增添几分暖意。
清理积年的灶灰是个苦差事。她戴着口罩，用铁锹将灰白色的灰烬一铲铲掏出，尘土飞扬间，指尖忽然触到灶膛深处一块异常坚硬的物体。不是石头，也不是烧焦的木炭。她小心拨开周围的灰烬，那东西露出了真容——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石头”，表面粗糙，却隐隐有种晶体的光泽，触手温热，仿佛还残留着千百年前炉火的余温。
更奇的是，当她把这块石头拿到光亮处，发现它底部竟有篆刻的痕迹，是两个几乎被磨平的朱砂小字：“**退煞**”。
林晚心中一动。她想起外婆笔记里零散提过，老灶台不仅是烹食之所，亦是一家之“火穴”，关乎宅气。有些老厨会在砌灶时，于特定方位埋下“镇物”，以旺家火，辟不祥。
这块“退煞”石，莫非就是？
她将它洗净，暗红的底色在清水中愈发深沉，像是凝固的血液，又像是某种极细的矿物结晶。她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觉探入，感受到的不是火焰的暴烈，而是一种极其沉静、厚重的暖意，如同冬日围炉时，那种从心底透出来的安稳。
她将它放在窗台。午后稀薄的阳光照在石头上，它竟微微泛出一种琥珀色的光晕，将周围一小片空气都烘得暖融融的。阿福，那只日渐圆润的橘猫，一反常态地不再蜷在它的蒲团上，而是跳上窗台，紧挨着这块石头，打着满足的小呼噜睡着了。
当夜，林晚做了个梦。梦里没有具体的场景，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寒冷，仿佛能将灵魂冻结。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寒意吞噬时，一点温暖的红光亮起，起初如豆，随后稳定地扩散开来，驱散了部分的黑暗与冰冷，让她得以喘息。那暖意的源头，正是那块“退煞”石。
她惊醒，窗外月色清冷。再看那石头，在黑暗中，竟真的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呼吸般的暖光。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这“退煞”，退的或许并非寻常邪祟，而是那种能侵蚀生机、冻结希望的“阴煞”之气。水火虽相克，但这源自灶火、历经千烧百炼而成的“丹砂”之物，其性至阳至稳，正是某些阴寒之物的克星。
她想起暗河深处那具前辈白骨，想起“秽渊符”那粘稠的阴冷。若当时有此物在侧，情形是否会不同？
几天后，顾教授来访，看到窗台上的石头，端详良久，又用手指甲轻轻刮下一点粉末嗅了嗅，面露惊容：“这……这莫非是‘灶心土’的精华？又称‘伏龙肝’！需得是百年以上的老灶，选用特定土坯，经万千次柴火焚烧而不裂，方能于灶心凝结出这么一小块。古籍载其‘性温，安宅，辟邪，尤其能化解地脉阴湿淤积之气’。这可是民间法物里的宝贝，比朱砂更难得！”
他看向林晚，眼神复杂：“你外婆……当真是处处留了后手。连灶底都埋着应对水脉阴煞的‘火种’。”
林晚轻轻摩挲着这块温润的“退煞”石。它不语，却仿佛在告诉她，守护之道，并非只有“水”的柔韧与包容，亦有“火”的温暖与刚烈。水火相济，阴阳调和，才是真正的平衡。
她将石头收起，不再置于明处。有些力量，无需张扬，只需在需要时，悄然绽放其温煦的光芒，驱散悄然蔓延的寒意，便已足够。
茶馆外，北风渐起，卷着枯叶打着旋儿。屋内，灶火重新燃起，炖着一锅老鸭汤，热气氤氲中，那块藏在抽屉深处的“退煞”石，正无声地散发着它恒久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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