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何小南被临时加班任务砸中后，匆匆发动车子，一路疾驰几百公里下乡调研。等她返回市区时，天色早已暗沉下来，电闪雷鸣间暴雨倾盆而至，天地都仿佛被扯进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混乱之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雷声轰隆作响，像是天边有人在狠狠地敲着巨鼓。
“这鬼天气……”何小南嘴里嘟囔着，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目光专注盯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道路。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疯狂摆动，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充斥耳膜，却依旧难以完全驱散那密密麻麻的水幕。前面迟迟不动的车队让她的心情愈发烦躁，不耐烦地摁着喇叭，“嘀嘀——”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刺耳。
“砰！”忽然，一股剧烈的撞击传来，何小南整个人被猛地一震，身体向前扑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拉回。三秒钟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追尾了。
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忍住头部阵阵眩晕感，猛地推开车门冲了下去。雨水扑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上，但她全然不顾，径直走到后车司机面前怒骂起来：“活不起了你？就那么点道儿下着雨还不减速，你当这是开赛车呢？”声音夹杂着风雨的呼啸，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后车的中年司机显然也被吓懵了，站在雨中连连鞠躬，手足无措地解释：“对不起，这位小姐，真的对不起！雨下得太大了，我没看清，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这么大一辆车怼过来，我这后车都被你撞变形了，我头都晕了，真晦气！”何小南怒火中烧，平时的礼貌修养全无对着这个撞上枪口的倒霉蛋一通泼妇骂街。
后座的男主人撑着伞朝她走近：“Nancy ？”
看清来人，她不由得惊讶到目瞪口呆，下一秒就要跑开，一如她当年在婚礼上仓皇弃他而去。
雷擎天则顶着她惊愕与茫然交织的眼神本能地将她拉入伞下。
“这就是个意外，我也有错，你快回去吧。”何小声音微不可闻，刚才不依不饶得气焰瞬间化为泡影。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流，默默甩开男人的手只想逃离。
“先上车，你这样会淋坏的，你的车我已经找了人一会儿帮你开走。”没有丝毫犹豫，雷擎天直接将何小南带上了车。
“头很晕吗，很难受是不是？”雷擎天把自己的手臂垫在她的后脑勺：“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头部的晕眩加上一整天奔波让她的精力和体力都消耗殆尽，只迷迷糊糊“嗯”了一句便直接倒在雷擎天怀中睡了过去。
望着近在咫尺的她，雷擎天一时觉得如梦似幻久久回不过神来。眼前是她依旧精致温柔的容颜，胸口处是她温热的气息，他轻手轻脚地抽过身边的一件风衣裹在何小南的身上，却瞥见她极轻得动了一下，双手自然而然得探进了他的大衣贴在了他的心口处取暖。
雷擎天神色一凛眼角划出一滴泪，手指轻抚她的脸颊喃喃自语：“是不是只有睡着的时候，你才肯稍微的亲近我一下……”
雷擎天让司机把车停在院子里，却迟迟没有下车。直到雨声间歇，何小南睁眼便撞进雷擎天深邃的眼眸。她猛地惊醒从他的怀里抽离，手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气。窘迫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实在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她看着雷擎天吃力地活动着有些僵硬的右手，又扫视了一下自己已经干透的衣服，不敢想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雷擎天轻松地笑笑：“没关系，是我看你那么累不想打扰你。既然到了，不妨上去坐坐？”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她挠挠头心虚到无言以对，这么狼狈的一场重逢，真是天意弄人。
“你被我的车追尾，我有责任确认你的身体状况，对不对呢？”雷擎天耐心地向她解释自己单纯的意图，全然预料不到这个平凡的雨夜会将他们的人生再度连接到一起。
又一次踏进自己卖出的这栋别墅，何小南只觉得恍如隔世。客厅的陈设与五年前相比没有丝毫改变，唯一消失不见的只有那张荒诞的全家福。
她的目光四处流连，最后落在了茶几上——那里赫然放着她前几天退还给李泽权的千万支票。
何小南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羞愧如山洪般爆发出来。尽管她当时第一眼就认出了雷擎天的亲签并退回了支票，但亲眼证实还是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你快坐，喝点姜茶祛祛寒。”雷擎天先是给她披上一件大衣随后娴熟地从厨房端出刚煮好的茶，又取出糖盒一颗颗地往里加冰糖：“我只放了一点儿姜片，多放点儿糖不会太辣的，你先试试，辣的话再加糖。”
“谢谢，别忙活了……”何小南伸手搭上他的手背，面对他一如往昔的细致体贴心乱如麻，却意外碰到了他虎口的那道伤疤，尽管时间流逝伤口愈合，淡淡的印记却将伴随一生，也将二人的思绪重新牵到了一起。
“擎天，当年的事真的对不起……”再次闯入心灵的禁区，何小南瞬间崩溃，攥进手心的支票被她揉得皱皱巴巴。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更为了麻痹自己的情绪，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姜茶一饮而尽，苦涩和辛辣的滋味弥漫在心头惩罚着她当年的算计与鲁莽。
“不必再自责了，你有你的难处，更何况……我并不是你心中的爱人。”雷擎天反握的手慢慢松开，眼中是浓浓的惆怅。
“为什么，为什么不恨我毁了我们的婚礼？”何小南望着他泛起水雾的眼睛，泪流不止。
“想恨，可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全是你陪在我身边温柔的模样，比起怨恨，我更希望留住这些美好的回忆。”时至今日，雷擎天仍怕伤害她，对自己常常梦到她离去背影的事绝口不提。
爱比恨更长久，雷擎天始终这样想。
何小南呆愣着摊开手里的支票：“与其这样，你倒不如恨我了，至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何苦帮一个抛弃过你的女人呢？”
“如果你真的可以将我们的过往抛诸脑后，那为什么你能一眼认出我的笔迹，为什么肯接受所有人的钱唯独不肯接受我的？”言及痛楚，雷擎天哽咽不止一度失态：“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更恨，又是谁更放不下呢……”
“抱歉，这笔钱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收，我的困境是我的，你不该卷进来，谢谢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何小南表明自己的立场后便倔强地别过头去目光闪烁着不愿看他，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收下吧，我已经离你的生活那么远，或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雷擎天固执地把支票塞回她的掌中，同样背过身去和这一段浅短又深刻的感情做最后的告别。
他的心几乎要被这几句话碾碎了。
“那我呢，擎天，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不必为我做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伴着一声冗长的叹息，他无比艰涩地开口：“我们，结束了。”
何小南又一次全身而退，这本该是一场理智的极致胜利，可是她的愧疚和内心那份压抑已久的爱汹涌而来将她吞噬得一干二净。
她走上前去搂住雷擎天崩溃到发颤的腰身，把头贴在他后背上，心中柔肠百结：“真的要结束吗？你甘心吗？”
这是何小南第一次放下身段向雷擎天温言软语真情流露，他难以置信地回过身迎上她真诚的目光，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不要结束，不要离开……”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让久别重逢的他们静静得聆听彼此的心跳声。
“我不想让我的余生都在错过与悔恨中度过了，擎天，我们重新开始吧。”在这个平凡而温暖的深夜，何小南终于看清了自己心意，原来他对眼前这个男人，不止有愧，更有挥之不去的爱。
“Nancy，愧疚和爱的课题，你有答案了吗？”雷擎天轻吻了她的额头，心中是无尽的期待和苦尽甘来的甜蜜。
“当然有，当年你说除非我没有动真心，否则又怎么会愧疚，可是如果我没有动真心，我又怎么会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对你无底线的包容痛彻心扉呢？我想只有让这份缺失的感情归位，我才能真正的活过来。”何小南微踮起脚回应了他的亲吻。
在昏暗的灯光中，她闭上眼睛一颗一颗地解掉了雷擎天的衬衫纽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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