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酒（一）

楔子

“我们陛下真傻，真的。”当我终于有机会经过京城巷口时，臣民们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

然而我不能反驳，因为这是个不得不承认的个事实。

这都是一杯仙酒引来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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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皇帝，我有个臣子叫东方霈，自称是东方朔第三十二世孙，自小就被乡邻人称赞，一篇《家国赋》，名气直传到国都来。从此神乎其神，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是治国理政的栋梁之材，因此我的丞相千方百计地把他拉了过来。

这东方霈黑瘦黑瘦的，我第一次朝见他时就一直盯着他的黑脸，直把他看得发怵。他黑着脸问我：“陛下，臣脸上有东西？”

我心虚的摇摇头，没好意思说是因为怀疑他姓包。

我是个皇帝，还是个面临着内忧外患的皇帝。父皇在时，骄奢淫逸、挥霍无度，因此现在是对国库空虚、对外毫无战力。在父皇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前将我托孤给了丞相。那之后，八岁的我就被捧上了帝位。从那以后就开始学习帝王权术，每天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

可我不喜欢帝王权术，也不关心天下万民。皇宫锦衣玉食，而我是只金丝雀。

再大一点，丞相放权给我了，从此我不是在议政就是在批折子。

没人问我想要什么。

我不喜欢东方霈，黑黢黢的，看起来就不太聪明得样子。架不住丞相一直给我洗脑，说“东方霈为人正直、才华横溢，有治国之才”，我于是留下了他。唉，要不是我十分确定丞相忠于我，我都忍不住怀疑“东方碳”是他安排过来分权的细作。

虽说我这个皇位风雨飘摇，但毕竟是皇位，周围少不得暗流汹涌。东方霈是乡下来的，在朝中没什么人脉，用起来比较放心。

我没给他什么实权，不过在我身边工作，每天接触的大都是军国大事，他也没什么怨言。

除了因为我可能就是这个王朝的最后皇帝，但我每次批折子还敢批到发呆，所以他常常悄悄对我翻白眼。不过我也不好骂他，毕竟我都这么惨了，他还愿意来投靠我，我还能挑啥呢？

东方霈就这样在我的领导集团工作，每天协助我处理些个政务。我也开始觉得这人做事可靠，还真有才。就是走路没声儿，老吓到我。

三月的某个下午，落英纷繁，连续五个时辰批折子的我有些不堪其扰，只觉得那是深受灾祸的百姓在洒泪泣血，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个没作为、吃白饭的君主。因此瞧着通篇的哪个地方饥荒、哪里的边境敌军又蠢蠢欲动愈发烦乱。

他们都问我该怎么办，可是国库给我爹霍霍没了，拨不下去银子赈灾建军，我能怎么办呢？个个跟我哭穷，私下里又吃香喝辣，各州府的粮仓有限，仓里那点粮拿去赈灾了，戍边军队吃什么？拿去边境，灾民又怎么办呢？我越想越气，差点把折子一股脑推到面前荷花池里。却不知东方霈什么时候来了，瞧见我越来越气愤的脸色，在我就要发作时打断了我：“陛下息怒。”

我吓了一跳，一不留神就没控制住自己，把手上的折子仍到他脑门上了。

东方霈把折子又给我捡回来放在案几上，揉着脑袋，黑着脸看我。我暗暗瞧了一眼他的额头，太黑了，看不出砸红了没。

他突然问我：“陛下，您想要什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呢？天下太平、万民称颂、千古流芳？

我没回答，尴尬的笑了一下。

东方霈似乎觉得我默认了他心中的答案，突然来了兴致，把他对时政利弊的看法跟我一一道来。大概是从那一次开始，我们摒弃了对彼此的偏见，他成了我的朋友。我们常常畅谈治国之道，甚至开始策划对这个病危的国家的改革：皇宫和官员一道节俭，留出经费用于农商建设；收拢年轻力壮的难民入伍效力，老弱妇孺就近安置；开渠引水、扩大农桑；鼓励教育事业发展。

那时年轻气盛，我们何曾怕过这些事实施起来会有什么样的阻碍、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天不弃我，经过十年的跌跌撞撞，这次改革真的起了作用，我的国家开始向好向上发展。

我有些飘然了。

草木零落的一个深秋，我遣散了侍从，独自在御花园散步，我看见春日“灼灼其华”的桃树变得光秃秃的、池塘里残荷萎靡，连我最喜爱的金菊也开谢了。我有些感伤。思绪飘飘荡荡的回到了很久以前又飘飘荡荡回到当下，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已将近不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