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般若·101】不会后悔

桑酒怔了片刻，心脏酿出酸楚血浆。她牙关咬得很紧，知晓阿兄在等自己回话，可是出声的勇气与力气都消失殆尽，一层薄红如河水上涨，缓缓蔓延到眼眶。

　　她又该如何跟桑佑坦白，自己不仅为冥夜失去了蚌壳，还在弱水中彻底失去了本就受损的仙髓呢？

　　桑佑紧盯着垂头不语的桑酒，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胸口，被愤怒杂糅着怜惜一起捆住，箍得全身发痛。无数话语从脑海中滚过，最后却只余下一句淡漠的话从口中吐出。

桑佑“如果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我定不会让你跟着引鹤跟华招神女前往上清神域。”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个世界上也从来没有后悔药。

　　事已至此，桑佑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诸神皆陨，哪怕是失去踪迹的宙神也已经确认以神躯封印魔域而陨落。原本以为战神同样陨落，却没想到会被桑酒救回。确实，桑佑将桑酒看成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唯一，也自然对冥夜有些迁怒。

　　可私心与大局不可混为一谈，桑佑明了必须先将冥夜给送回神域。

　　他听见了桑酒在小声抽噎，心中的怒气被狠狠忍下，最终化为一种无奈。

　　大不了，他养她一辈子就是了。

桑佑“以后不可再伤害自己了。”

　　感觉得到发顶上有一只温暖的手，桑酒红着眼抬头，瞧见阿兄依旧如同春风温柔的笑，扁了扁嘴，猛然扑到他的怀里。

桑酒“阿兄……对不起。”

　　在弱水里，自己只关心冥夜的处境，不顾一切献出蚌壳，受损的仙髓也因为承受不住弱水的侵蚀而碎裂，全然忘记身后还有爹爹、阿兄。

　　桑酒泪珠滚烫，

桑酒“爹爹跟阿兄是阿酒最重要的家人，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担心了，我会长大，以后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桑佑轻轻抚拍着桑酒的后背，轻声道：

桑佑“我们阿酒可以不长大，在墨河当个快乐的小公主就可以了，有阿兄跟父王在，你什么都别怕。”

　　墨河的小桑酒，永远会是墨河最快乐的公主。

　　桑酒哭够了，被桑佑哄着擦干了泪水，又提起该如何将冥夜送回神域。

　　桑佑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当日华招神女将桑酒送回墨河时，赠送了一缕还不成熟的神力给自己，甚至向自己留下了一句“保护好自己跟墨河”。虽不解其意，但是或许现在可以利用好那缕神力。

　　张开手，金色的流光在手心跳跃，桑佑闭着眸子，感受着神力的流动，暗声低念，呼唤神女的到来。

　　他想，据传来的消息，华招神女并未参与大战，理应还在神域。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桑佑跟桑酒并没有等来华招，却等来了另外两道身影。桑酒瞬间认出那道青色身影正是在神域时常常照料自己的青魄，便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惊喜开口：

桑酒“青魄仙子，我们又见面了！”

　　青魄浅浅一笑，可是这笑容中却有着明显的疲惫，显然不似大战前的平静从容。

青魄“桑酒公主，是你有要事寻神女殿下吗？”

　　桑酒点头，拉着青魄的手走入竹屋里，将安静睡在蚌壳中的蛟龙示意给她看。可是还未等桑酒或是桑佑解释，随着青魄一同前来的蓝衣男子就已经开口，

玄知“东海蛟龙，身受重伤，神光微弱……”

　　他皱眉看向桑佑，

玄知“蚌妖，战神为何会在此处？”

　　桑佑暗自一惊，没有想到只不过一眼而已，这男子竟然可以认出蛟龙就是冥夜，还认出自己是蚌族。神不改色，一五一十解释其中因果。

　　听着桑佑说桑酒是从弱水中将战神救回，青魄扭头看向桑酒，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青魄盯得桑酒有些紧张，身体僵硬到根本不敢动。不过幸好，青魄很快就转移了视线，桑酒松了口气。

　　青魄冷静开口：

青魄“我身边这位是北洲玄武族的少祭司大人，请将战神交于少祭司大人，玄武一脉定会立即将战神送回神域疗伤。”

　　桑佑恍然大悟，竟然是上古玄武族，难怪可以一眼辨认自己的族类。便立即端正稳重行礼，在他身侧的桑酒连忙有样学样。

　　看到青魄仙子跟那位年轻有为的少祭司就要离去了，桑酒又喊住了青魄，神色担忧，

桑酒“青魄仙子，为何华招姐姐没有来？”

　　桑酒咬着唇瓣，显然是担心些什么，

桑酒“是因为华招姐姐对我失望了，所以不愿意再见到我吗？”

青魄“桑酒公主，不是这个原因。”

　　青魄的眉宇间染上了重重的忧愁与悲伤，却如同是深沉的大海，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其中，重新铸造成新的躯体，强大却又脆弱，其间孕育着难以言语的痛苦回忆。

青魄“殿下……稷泽神君陨落，殿下有些累了，在北洲不便离开，并非是对公主失望，公主切勿放在心上。”

　　真的是这样吗？

　　桑酒还是在担心，却是担心华招如今的状态。

　　桑酒想让青魄替自己传话给华招，让她不要再难过，却又想起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好像再说什么话都没有任何意义，最后只剩下融合了无数真情实感的唯一一句话：

桑酒“神君们会一直陪伴在华招姐姐左右。”

　　化为日月，化为风雷，化为金土，化为水火，化为草木，化为空间，化为时间……

　　化为四洲三界所有的一切，他们一直在她左右。

　　目送着青魄与少祭司离去，桑酒一时有些落寞，直到桑佑的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才露出笑容。

桑酒“阿兄，从明天开始，你教我修习妖法吧！”

　　听到桑酒这句话，再蠢笨的人也该明白些什么，更何况还是总能读懂妹妹心思的桑佑。可是他没有责怪桑酒，只是温柔点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青魄回到北洲后，还未安排好派人去联系神域，就听见了少祭司大人玄知疑惑询问：

玄知“青魄，殿下同那只蚌妖关系很好吗？”

　　他又补充，

玄知“我是说那只女妖。”

青魄“殿下很喜欢她，几个月前将她带到神域修行。”

　　听到青魄的回答，玄知更是困惑，

玄知“那样弱小到几乎察觉不到妖气的蚌妖，若是在神域修行，又怎会受得住神域清气？”

　　确实，妖气微弱到根本察觉不到，这般弱小怎么可能会在神域修行。青魄叹了口气，仰头看着肃穆神圣的神域，发出的声音恍若可以被风吹散，

青魄“可或许尚在昨日时，小蚌妖都还在修行仙法呢？”

　　可惜啊可惜，她距离成仙只差几步了。

　　但，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但，桑酒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