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051】再信一次

柱国将军府藏书阁楼内，黎苏苏将一本杂记竖起在自己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澹台烬，见他正在专心写字，又好奇探出头去看他在写什么。不过几息，察觉到澹台烬停下了笔，黎苏苏僵硬抬眸，对上了他那双冷冷的眼睛，讪讪一笑，又把自己挡在杂记后面。

澹台烬“二小姐，你这几日总跟着我，也做些奇怪的事情，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澹台烬继续持笔抄写清心诀，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几日的疑惑。

　　黎苏苏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守在澹台烬身边呢，她一本正经翻看杂记，信誓旦旦反驳道：

叶夕雾“许你在藏书阁楼里抄书练字，就不准我来看书吗？”

　　澹台烬头也不抬，默默说了一句：

澹台烬“若是二小姐可以从拿倒的书中识得几个字，烬心服口服。”

　　黎苏苏这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书，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把书往身后一塞，也不好意思再用这个借口。她轻咳一声，佯做刁蛮，大喝一声：

叶夕雾“好你个澹台烬，居然敢笑话我，信不信我今天晚上不让你睡觉了！”

　　澹台烬瞬间冷了脸，心中嘲讽。他抬眼望向黎苏苏，眼睛里闪动的寒光让黎苏苏一阵发寒。

澹台烬“二小姐有什么伎俩大可直接讲出，不必与我做戏，更不必将阿虞牵扯其中。”

叶夕雾“什么？”

见着黎苏苏这副迷茫的样子，澹台烬只觉得这人善会演戏，若非自己早就看透了她是哪种人，倒还真是会信了她这几日伪装出来的善良。方才，恐怕是实在演不下去而原形毕露了吧。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竟然将阿虞牵扯到她撰写的恶毒戏文里。

澹台烬“二小姐，天色已晚了，还请你回房间休息吧。”

　　窗外星月同挂，雪花还在缓缓飘落大地，从窗口望去，素是一片银装素裹。风吹了过来，哪怕黎苏苏穿得厚，却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望着还在一遍又一遍抄着清心诀的澹台烬，心底甚是烦躁。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这几日的善意还是会被澹台烬认为是虚假呢？

　　她有些不懂。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好像是白费心思。可是她的身后是四洲生灵，万不可才刚刚开始这场与魔神的赌局就想着放弃，她也没什么资格去放弃。

　　澹台烬的字写得很好看，一点也不像二十几年里鲜少有机会念书习字的样子。看着那一张张写满了清心诀的纸张，黎苏苏静下了心。这些字迹跟华招信中字迹很相近，不过倒也有自己的风格，鬼使神差地，她问了个问题：

叶夕雾“你很喜欢阿虞吗？”

　　澹台烬愣了愣，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黎苏苏也不在意，只是撑着头自言自语：

叶夕雾“我也喜欢阿虞，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我就感觉很安心，想要时时与她待在一起——”

澹台烬“不喜欢。”

　　话还没说完，黎苏苏就听到了澹台烬的回答，她疑惑地诶了一声，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好奇死了，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有些急切，连忙问道：

叶夕雾“你不喜欢阿虞？可是阿虞对你这般好，你怎么可以不喜欢她呢？澹台烬，你是不是害羞了，所以撒谎说不喜欢她。”

澹台烬“我六亲缘薄，背负诅咒，与我待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

　　虽然澹台烬没有明说原因，但是黎苏苏居然就这样理解了为什么他会说自己不喜欢阿虞。因为她说的那一句“想要时时与她待在一起”吗？不愿意对他好的阿虞会因他受到伤害，所以不想与她时时在一起，才说不喜欢吗？

叶夕雾“澹台烬，你到底在欺骗谁？”

　　直到这一刻，黎苏苏才恍然惊觉，澹台烬有时候单纯到令人难以想象。

　　澹台烬不语，直接忽视了黎苏苏的存在，可是他的心中却有着许多话。

澹台烬‘从未有人教我什么叫做喜欢，可是若那就是喜欢的话，那我大概就不喜欢阿虞吧。’

　　虽然气氛冷了下来，但是至少自己没有再被赶出阁楼。黎苏苏也拿出笔墨纸砚，跟着澹台烬一起写字。

　　至少这一刻，他们只是澹台烬跟黎苏苏。

　　至少这一刻，他们之间没有仇恨。

　　油灯逐渐暗淡，弦月也被云层遮掩。

　　澹台烬放下笔，瞧见对面的黎苏苏已经困得瘫倒在小榻上，没有任何防备。她似乎被蚊虫扰得烦人，在睡梦中也蹙紧了眉，抬手赶走蚊虫，却无意间滑落了披在肩上的披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只要掐上去，她就会死得无声无息。

　　澹台烬眸子一暗，将手伸了过去，掐住了黎苏苏的脖子，缓缓用力。黎苏苏似乎被澹台烬的手冰到了，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一句梦话模糊讲出：

叶夕雾“澹台烬，我明天带你出去玩儿，你别生气……”

叶夕雾“我没有想要欺负你……”

　　心怀恶意的人终是迷茫，犹豫着松开了手。

　　蚊虫嗡嗡作响，在这个宁静的阁楼里的确显得扰人。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澹台烬终于是帮被受了寒的黎苏苏披好滑落的披风，一眼就冷冷盯住了不停扇动翅膀的蚊虫，暗声喝了一句：

澹台烬“快滚，别再出来了。”

　　蚊虫好像是听懂了澹台烬的话，很快就飞了出去。

　　澹台烬凝视着黎苏苏陷入沉睡中的脸庞，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只是出门上个香，回来后就性情大变，恍若两人。但是谁会自虐到想要再见到以前那个叶夕雾呢？澹台烬望向窗外，一声低吟，

澹台烬“我再信你一次。”

　　……

　　庞宜之怀里揣着猫，胳膊上搭着拂尘，手上还抓着一面罗盘，倚着墙壁却有些困倦。他打了个哈欠，摸了摸已经睡着的小猫，强撑起精神，走到还在认真搜寻妖气的萧凛跟华招身边，仰头看着东方已经显出日光，心存疑惑，忍不住开口猜测：

庞宜之“这天都快亮了，我们仍未发现梦妖的踪迹，莫非她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动静？”

　　华招皱着眉，与同样神情焦虑的萧凛对视一眼。

　　萧凛叹气，

萧凛“我已经派人带潜龙卫追查失踪百姓，盛都内外也布置了日夜巡查，提防梦妖。可若是梦妖不现身，再多的筹备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华招若有所思，

虞同安“不一定是我们的计划暴露。梦妖贪婪，她定会抓走更多人培植她的魇之花，若今晚未现身，那明晚定会有所踪迹。”

　　所以，千万不能懈怠。

　　明晚，更是要严加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