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望的怀疑是对的，马嘉祺跟何秋风确实是有事儿。
那一天是周末，阳光正好，马嘉祺从便利店买了几个雪糕和几瓶冰镇汽水，剩下一些小零嘴，装着满满一袋子，只因家里来了同学打算一起去打游戏，嘴里淡淡的没味，便猜丁壳输了的人去买些零食，一轮下来马嘉祺惨败，无奈只能顶着外头的烈日出门，却不想回程路上，路过偏僻的小巷，听到一阵哄闹。
他停下脚步，塑料袋摩擦着衣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定定看着不远处几个人围着推搡一个弱小的男生，忽然出声道：“喂，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那些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其中一个高大的男生眼神如鹰般聚焦在马嘉祺身上，在想是哪个不识好歹的蠢货！
马嘉祺丝毫不惧，甚至还能笑出来，但在他们眼里却只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小菜鸡，根本不屑多看他一眼。
马嘉祺觉得见义勇为这种事要权衡利弊，看对方和自己的实力和差距，不能莽撞行事，他很清楚如果再多走一步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且家里的朋友还等着他回去呢。
在灼灼烈日的照耀下，马嘉祺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很快蔓延出一大片，红通通的脸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
马嘉祺是怕的，但他还是勇敢站出来，说：“再不停止你们这种恶劣行径，我就报警了！”
其他人只是如同看一只蚂蚁一样看着马嘉祺，高个子男生更是笑得肆无忌惮，他穿着一件无袖背心，手臂上纹着纹身，左青龙右白虎，看着像个混地下黑帮的，没有点自控力很容易就会被他吓到，马嘉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尽量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出口：“我说真的，你们再欺负人，我就报警了！”
说着马嘉祺慌慌张张去掏手机，却被人一把抽走，晃了晃在阳光下泛着光的手机，说：“可以报警，不过得先把那个人收拾了再报。”
马嘉祺看着比自己高太多的男生，沉闷的空气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他，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男生没有回答为什么，而是吩咐其他人先把那个坐在地上的小毛头揍一顿，然后才把手机交给马嘉祺，笑道：“报警吧。”
马嘉祺颤颤巍巍拿着手机，却在他不慌不忙的眼神中顿住了动作，他觉得不对劲，没有再划拉屏幕，而是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男生笑意盎然：“挺聪明的啊。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我们心地善良，不作恶也无不良嗜好，就爱伸张正义，打打架。”
“……”
马嘉祺问：“他做了什么？”
“他在公园里抢了一个老伯的钱包，刚好被我们发现了，就追到这儿来了。你说年纪轻轻就不学好，长大了还得了？”
“所以你们就给了他一个教训？”马嘉祺歪头看了一眼乖乖交出钱包的男生，脸上挂了彩委屈巴巴地说再也不敢了，然后一个飞机头踢了他一脚，叫他滚。
“事情解决了那我们就走了。”面前的男生笑了笑，一手插着兜一手朝他摆了摆手。
这件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本以为没有后续，却在回家分零食的时候发现少了一袋妙脆角，马嘉祺百般辩解，说是够了的，又在怀疑是不是掉在路上了。
因为在路上耗了一些时间，本来冰冻的雪糕也慢慢化了，招到他们好一番嫌弃和责怪，丁程鑫在这时护着他说道：“一个个的，爱吃不吃！送到你手上了还挑剔，真以为自己是上帝了是吗？”
这话一出，其他人立马哑口无言，也不再说些不好的话，马嘉祺破天荒地对丁程鑫改观：“没想到你还是挺在意我的？”
丁程鑫说没有，才不是呢！
马嘉祺眼眸黯淡下来，说：“好吧。”
后来几天稍微一思索，才猛然发觉那包妙脆角是被小巷里的男生顺走了，好像他也并非是一个纯正的好人。
而且手段高超，马嘉祺没发现分毫不对，怕是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在初二的一天，马嘉祺又见到了那个男生，就在自己的学校里，躲在操场旁边的一个小角落抽烟，旁边一丛丛的树木遮掩住了他的身躯，走进一看，地上还碾了几个烟头。
烟雾缭绕，他的眼睛躲在烟雾后面，咬着烟含糊地问：“哟，真巧，又是你。”
马嘉祺微微皱着眉，说：“没想到你是这里的学生？”
“是。”他倚靠着树干，闲闲地说：“很惊讶吗？”
“我以为你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我也想啊，但我爸不让。”他说话的时候有着淡淡的愁绪，“被我爸打了一顿，纹身也洗了，被赶回来上学了。”
这些话的分量很重，但他却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谈论晚上吃什么一样简单。
马嘉祺默默的，过后才说话，“你爸做得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就该上学。”
“不觉得很无趣吗？”他望着马嘉祺，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
“很正常。而且能从书本里得到知识，充盈自己的大脑对于我来说，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我会觉得很充实。”
“呵。”他嗤笑一声，说：“古板得跟个老头一样。”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要回去了。”走之前还提醒他注意老师，被逮到就麻烦了。
第三次碰面是在学校的天台，那时正在午休，马嘉祺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事情，却忽然被另一个人的声音打破宁静。
“怎么又是你？”马嘉祺看着那个男生毫不客气地坐在他旁边，手里还拿着一个三明治和一瓶酸奶。
“这话应该我来说吧，怎么又是你？想躲起来吃个午餐都不行。”
“你就吃这个？”
“食堂吃腻了，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菜。”
“可以去学校旁边的那家餐馆吃，那里的味道还可以。”
“不想去，太多人了，我社恐。”
马嘉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完全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社恐。
接着他又说：“而且我爸没给我多少钱，去那里吃饭的话不够花。”
“哦。”
迎着微风和阳光枯坐了一会儿，旁边的男生突然介绍道：“我叫何秋风。”
马嘉祺睫毛动了一下，转过头也道：“我叫马嘉祺。”
何秋风咬着三明治，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马嘉祺握住，淡淡道：“很高兴认识你。”
“为什么坐在这里？”何秋风松开手又开始咬面包，眼里露出探究的神色。
周围吹来一阵和煦的风，马嘉祺眯了眯眼，不太确信地说：“我好像……喜欢了一个人。”
“谁？”
“你不认识。”
“说说呗，或许我能当个军师给你解解惑，出出建议。”
马嘉祺深深叹一口气，说：“是一个跟我一起长大的人，他很可爱，也很天真，但是他身边太多人围着了，我总是很难触碰到他。”
“万人迷是吧？”何秋风笑笑。
马嘉祺不太想给他安人设，故没有作答，何秋风想了一会，当真给他出了一个建议：“照我说，这种人最好追了，你多在她面前晃晃，吸引她的注意力，给她写情书，对她贴心一点，反正你们是青梅竹马，感情肯定比别人深一点，而且还是傻白甜，稍微明显一点，就很容易套到手了。”
“他不傻。”马嘉祺反驳道。
“好好好。”何秋风说，“你也不要太怂，你长得那么帅，还怕俘获不了她的芳心吗？”
马嘉祺听了他的建议，暗地里对丁程鑫好，但丁程鑫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以为他良心发现，却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照顾，但照顾了一段时间马嘉祺耐心告罄，找来何秋风躲在天台密谋：“你说得根本没用啊，他还是没发现我喜欢他。”
何秋风摸着下巴，沉思一会，问：“你是不是方式不对？”
“没有啊，我都按照你说的那样做的呀。”
“那就奇怪了，一般女孩子这样早就上钩了。”
“……”
无语了几秒，马嘉祺道：“他是男的。”
“……”何秋风震惊地瞪大眼睛。
独自凌乱了好久，才颤颤巍巍地问：“真……真的？”
马嘉祺肯定地说：“嗯。”
“难怪，我以为是个女孩子。”
马嘉祺看着他，试探道：“你……不觉得很怪吗？”
“什么？”何秋风回神。
马嘉祺忐忑地说：“就喜欢男孩子这事，不觉得怪吗？”
“不会。”何秋风笑着说：“因为我也喜欢男孩子。”
这下轮到马嘉祺惊诧了，他张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对方在微笑中又落下一句话：“但是我还没遇到喜欢的。”
“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取向的？”马嘉祺问。
“就是对女生不感兴趣，会特别关注男生的某些部位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正常了。”何秋风顿了一下话头，问：“你呢？”
马嘉祺说：“对那个男生心动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该栽在他身上了。”
那天两个十四五岁的男生聊了很多，话题没有多高深，像讨论酸奶几块钱一样，他们稚嫩的心脏缓慢露出新芽，阻止不了它生长，但也清楚成长过程中一定会有风雨，可马嘉祺没料到施加在何秋风身上的是狂风暴雨。
很久没有再看见何秋风，去他班级里问了一下，说他请假住院了，具体原因不清楚。马嘉祺听到的时候心里震了一下，恍恍惚惚走回教室。
丁程鑫见到他，高兴地展露笑容，跟他说同学有多傻，多搞笑，马嘉祺淡淡对他笑了笑，丁程鑫说完又去跟同学闹了。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马嘉祺在学校旁边的饭馆看见他，他目光在他身上停了好久才敢相信他就是何秋风，只不过精神颓唐，像秋天的落叶那样无助。
马嘉祺走进去，站在他面前，何秋风察觉到来人，抬头看了一眼又默默地吃面。
“怎么了？”马嘉祺坐了下来，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老板娘在招待客人，抽烟机嗡嗡地响，旁边桌子的女生在讨论喜欢的男生，街道车声人声络绎不绝，吵吵嚷嚷的世界，唯有何秋风沉默着。
他默默地吃着面条，喝着汤，完了擦了擦嘴，结账走出饭馆。
马嘉祺跟在后面，跟到初见的那条小巷，见他拿起烟，含在嘴里，点了火，细细的火点燃烧出一束袅袅的烟雾，好像人叹出的哀愁。
马嘉祺想：他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不然他不会像一张破旧的废报纸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余晖落下去，他才嗓子喑哑地说道：“我跟我爸出柜了，他很生气，拖着我打，打断了肋骨和腿。”
又过了很久，他说：“他可比我厉害多了，我算什么东西啊？”
他自嘲，又自我轻视，他爸的块头可比他大多了，拽着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嘴里骂一些很不堪的话，他把他爸面子给毁了，彻底毁了。
本来何秋风不想冲动，但何父在饭桌上一直打压他，说他注定是个社会的渣滓，生了他那样的儿子是他倒了八辈子霉，就连他妈都在产房里生下他就死了，这么多年一直被他爸说是灾星，不仅是他，连过路的邻居都眼神刻薄地望他一眼，暗地里骂他是个不成器的。
积压的怨气终有一天会爆发，何父骂完之后何秋风直接扔了筷子，把碗摔碎在地上，说：“对，我就是个废物！我不仅是个废物，我还喜欢男的，我还搞基！怎么，你要掐死我吗？”
然后他爸就差点掐死他了。
住院住了好长时间，他睁开眼就没再见过他父亲，一直是邻居家阿姨在照顾他。
那段时间他好像死过了一遍，躺在病床沉默不言，望着天花板流泪，等到泪流满面他又想：“为什么不干脆把我弄死得了？”
何秋风叙述完事情的经过之后，对着马嘉祺说：“我真羡慕你。”
不管哪方面，我都好羡慕你。
自那以后，马嘉祺便没再见过他。
两年后，马嘉祺又重新遇见了他，恍然如梦，他与之前全然变了模样，他长高了，肩膀也宽阔了，眼神中也不再低微得像尘埃，仿佛一切都变了。
马嘉祺很惊讶，半天没说出话，对方倒是先开了口：“哈喽，还记得我吗？我叫何秋风。”
马嘉祺眼眶突然湿热，愣愣地说：“记得，记得，我记得你。”
“怎么样，追到你喜欢的男生了吗？”
马嘉祺破涕为笑：“没有，这有些难。”
何秋风搭在马嘉祺的肩膀上，笑道：“这次，让我祝你一臂之力吧。”
关于那两年何秋风过得怎么样马嘉祺不想追究，只要他现在还好，还能笑出来，那就可以了。
马嘉祺捶捶他的肚子，说：“那就谢了兄弟。”
何秋风自信地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
这天何秋风约了亓望单挑，但等到天黑都没见到人，旁边几个兄弟等得不耐烦，跟何秋风说：“风哥，那小子不会怂了不敢来吧？”
“算了。”何秋风刚打算放弃，就见面前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染了一身橙黄色的光，淡淡地问：“要打架吗？我来。”
“你来凑什么热闹？”见是马嘉祺，何秋风挥挥手，叫他走开。
马嘉祺站得直直的，眸色冷淡地盯着何秋风，道：“我不是为亓望来的，我是为丁程鑫来的。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丁程鑫是我喜欢的人，你别去动他。”
何秋风愣了一会，讶异地说：“你喜欢的是他？”
“是。”
“你喜欢了好几年的就是他？”何秋风再次问道。
马嘉祺纠正他：“不是好几年，准确来说是十年。”
何秋风：“……”靠！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暗恋一个人十年。十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吧，怎么就能确定那是喜欢呢？时间那么长，他很难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但现在，马嘉祺却如此坚定不移地告诉他，他就是喜欢了丁程鑫十年，不是一天，也不是一个月，是满满当当的十年。
何秋风甘拜下风，他佩服马嘉祺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我以后不会去打扰他了。”何秋风保证。
“谢谢。”
何秋风让那些人先走，跟马嘉祺说了些私密话：“那么久还没有一个结果，你就不想放弃吗？”
马嘉祺说：“我想过，但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他就真的那么好？”
“好，很好。”
何秋风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背，说：“真为你心疼。”
静了片刻，马嘉祺说：“今天是最后一次，如果他还不肯承认，我就……放弃。”
何秋风看了看他，空气压抑得喘不过气，但他也说不了什么，只能苍白地给他一句鼓励：“加油，祝你好运。”
马嘉祺笑了笑：“嗯。”
—未完待续—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