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全是鸟儿

沈欲醒来时，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三年。三年对于修仙者不过是转瞬即逝。但于沈欲而言，若能得这片刻宁静，也是极好的。

揉了揉太阳穴，沈欲恍惚记起自己做了一段极长的梦，他梦见了风清门，清晨自己同师兄弟们习武，黄昏时在学堂昏昏欲睡，夜里悄悄翻了窗子喊师弟栾知秋一起下山去逛灯会。

“栾知秋…么。”沈欲轻念这个久违的名字，双眸微沉，若有所思。

再回到逍隐山时，一位身着鹅黄暗花对襟短袄，发顶缠了丝缕金冠的男子正在山下候着。见了沈欲，颔首毕恭毕敬唤了一声：“师尊。”

“…你谁？”沈欲吓了一跳。

“师尊，我是玄素。”黄衣男子迈上几步台阶，向沈欲比了个“您请”的动作。

沈欲抱着手一动不动，用两只狭长的眼瞥他，满脸写着“不信”两个大字。

男子叹了口气，眼底里一丝哀怨很快消散，道：“师尊，我真的是玄素。去年山下有一只蛇妖作祟，村民不远千里来祈求平安。弟子不便以孩童身躯现身，又恰好近几年功力稍有进步，便施法让容貌身材长大了些许，才好下山镇妖。”

玄素跟着沈欲已经三百多年了，沈欲那没有心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即使沈欲没认出自己，还用那种见了鬼的眼神打量着他，玄素都能迅速说服自己，这很合理。

沈欲闻言若有所思，忽然想说些什么，还是作罢，跟随玄素一前一后上了山。

逍隐山地势险峻，长年环着浓重的雾气，算不上是一块风水宝地，飞禽走兽都不爱在这片儿地域上安家。沈欲因为好静，当初左挑右选的选了这地儿。如今却从院子里传来好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沈欲正奇怪怎么大白天锁着门。门被玄素推开，几只黄鹂迅速擦着沈欲的肩头飞了出去。

一院子的鸟！

“师尊！你终于回来啦！！”子规正叉着腿喂鸟儿吃食，一见沈欲，小碗都来不及扔，飞奔过去跟熊似的手脚并用挂在沈欲身上。

沈欲上下打量了子规，还好，跟之前差不多大小。玄素上前替师尊将肩头的绒羽拍了，再拨开子规，道：“去洗了手再来。”

子规最听师兄的话，撒着脚丫子便去了。回来时，沈欲正吃着新择的明前龙井，抬眼便瞅见子规脖子上多了件雪白的围巾。子规见师尊盯着自己脖子上看，献宝似的凑了过去，炫耀道：“师尊你看！这是师兄下山给我带的宠物，漂亮吧？”

沈欲看那纯白围脖慵懒地动了动，又从顶端吐出了一条鲜红分叉的细舌。沈欲的眉头抽搐了一下，觉得有些晕眩。

“不要啊——这都是我求师兄好不容易抓来的！”子规抱着沈欲的腿号啕大哭。

沈欲扶额，见玄素站在一旁作壁上观，怒道：“为师教你的结界是让你封鸟的？”

玄素闻言立即走到大殿中央跪下，道：“弟子知错。”见师尊神色不悦，子规立马撒了手也灰溜溜的去师兄身边跪好。

“玄素禁足十日，抄写清静经五十遍。另外，把结界撤了，一只鸟都不许留。”

***

“师兄，师尊只说了放鸟，我的小蛇是不是可以留下？”子规踩了个小板凳，趴在窗户上，将脑袋探进房间里问道。他亲昵的把白蛇放在自己胸口的衣服里，手指轻轻摸着蛇光滑的皮肤。

“嗯。”玄素在房内坐的笔直，正专心的抄经。

“我猜啊，师尊定是被师兄你吓着了，才发这样大的火。我也还没有熟悉你这副模样呢。”子规不安分的换脚踩着板凳儿，若有所思的说道。

可怜的小凳被踩的吱呀作响，见师兄不理睬，子规继续道：“话说师兄，你趁着师尊不在，独自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下回能不能带上我？我嘴巴可严…”

窗户擦着子规的脸被无情的关上了。

夜深了。

白蛇从房中蜿蜒而出，穿过小院，无声的游进了玄素的房中。玄素正在打坐，似乎对异物的闯入毫无察觉。白蛇在月光下立起半截身子，如同一柄俏丽的白玉如意，它晶莹的双眸中射出冷冷的光，吐着鲜红的信子，蓄势待发。

“你要吃我么？”

玄素神态自若的将气息收入丹田，收功睁眼时，面前的白蛇已然化为了一名单膝跪地的白袍男子。

“属下不敢。”

玄素幽深的眼眸睥睨着男子，道：“我当初救了你，但并不代表我接受你的提议。如今师尊已经回到门派中，你若再纠缠，我便将你剁了喂鸟。”

“殿下…”

男子身形微怔，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玄素打断：“滚出去。还有，我不是你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