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唐湾的时候，差不多中午了。
林只只端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就往车里钻。
李响啧啧道：
“林只只，上面是不给你报销吗？吃泡面就算了，连跟烤肠都不给我加。”
雾气里，林只只的眼睛瞬间一亮。
“欸？！这是可以报销的吗？那我得去多加几根肠。”
李响：……
不一会儿，林只只抱着两桶沉甸甸的泡面回来了。
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李响无奈，接过泡面吐槽道：
“唉，市公安局的羊毛都快被你薅完了。”
林只只却瞪了他一眼：
“又没花你的钱。”
“再说了，等实习工资发下来我也很大方的好吗？”
李响眸光一动，问道：
“你很缺钱吗？”
林只只噗嗤噗嗤地炫了一大口面，鼓着腮帮子道：
“也不是。主要我妈断了我生活费，所以没发工资前我只能节省一点。”
好家伙，这是节省一点吗？
林只只进了刑警队后只秉持着一点原则，能用公家的绝不掏自己腰包。
李响倒也不是很想知道原因，可吃饭不说点啥着实有点尴尬。
他随口一问：
“你妈为什么断你生活费啊？”
“因为她想让我回家去警局里当个文职，我不愿意。”
哦？
这倒有点出乎李响的意料。
“当刑警有什么不好吗？”
林只只也不回答，就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好像是在说“你觉得呢”？
李响笑了：
“也是，做我们这行日晒雨淋不说，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那你听你妈的话多好，现在就不用跟我一起吃泡面了。”
林只只摇晃着脑袋，又炫了口浓郁的面汤。
心满意足地笑了。
“我就觉得吃泡面挺好的。”
只要跟你一起就挺好。
后半句话林只只是在心里说的。
她微微偏头，透过车窗玻璃偷偷看着李响。
李响的胃不好，吃东西总不会太快。
淡淡热雾下，他如刀削般凌厉的侧脸倒被柔和了几分。
烈日下，汗水渗透了他的后背。
隐约的，林只只可以看见薄薄的衬衫下，他宽阔紧实的背部线条。
她忙低下了脸。
怕再看下去，她的心跳会露出马脚。
……
草草解决了午饭，师徒二人便驾车直奔宋文母亲的住处。
宋文的骨灰在林只只的坚持下，被放进了一只精美的心愿瓶里。
宋母接过的时候，眼里含泪，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瓶子。
李响沉痛道：
“请您节哀。”
林只只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
而是环顾着这个已经不能用破旧来形容的小屋。
客厅墙皮一层一层往下掉，最中央还放着一个水桶接天花板漏下的水。
家具太旧了，透着一股霉味。
沙发破了好几个洞，餐桌也缺了一个角，用搬砖垫着的。
林只只无法想象，失去了宋文，这婆孙俩要怎么生活。
她别过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在这个场合她不想哭，也不适合哭。
如果连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怎么能安慰被遗留下来的家属？
余光，她瞥到角落的一扇门里，躲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她不敢出来，只探出半个脑袋望着李响和林只只。
“这是倩倩吧，总听老宋提起。”
李响对女孩招了招手，可她怕生，忙又将脸躲在了门后。
宋母叹了口气，轻声说：
“李队是吧？你呀也别骗我这个老婆子了，这里的人都知道，宋文是个不成器的孩子，好好的警队不待，跑去跟那些坏人混社会。”
“他待在警队的时间就不长，怎么跟你提倩倩？”
李响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悲悯。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位母亲明白，她的儿子是名英雄呢？
也许五年，十年。
等真相大白的一天，她的儿子才能被世人所知。
宋母虽这么说，可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淌。
她看着瓶子的模样特别温柔。
仿佛慈母在打量着自己的孩子。
半晌，她才抬起眼看着李响和林只只，缓缓道：
“可是你们把他送回来了，我才知道，小文是好孩子。”
“一直都是。”
她将瓶子用力地抱在怀里。
恨不得把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李响不忍，半蹲到宋母面前，红着眼眶道：
“您失去了一个儿子，但多了更多的儿子。”
“以后我们都会替宋文照顾好这个家的。”
“我们会尽快让宋文的墓碑刻上名字。”
宋母再也忍耐不住，扑进李响的怀里嚎啕大哭。
后来李响和林只只从屋里出来了没多久，宋倩就追了上来。
她攥着林只只的衣角，憋了好久，才怯生生地问出一句：
“姐姐，我爸爸不是坏人对不对？”
林只只看到李响又红了眼眶，便让他先回车里。
她蹲到宋倩跟前，软声回答道：
“当然。”
宋倩踌躇了一会儿，又问道：
“那他是奥特曼吗？他去拯救世界了所以才不能回来看倩倩吗？”
林只只心头一动。
头顶白光划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缘故。
她有些晕乎乎的，过去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我不管我不管！爸爸又不是拯救世界的超人，为什么我的生日你没有来？”
“别的小朋友生日都有大白兔吃，就我没有！”
“爸爸是坏爸爸！”
那是我和爸爸最后的一通电话。
不管他在那头如何轻言细语地哄着我，我还是挂断了电话。
后来来送糖罐子的警察叔叔说，爸爸的衣袋里一直揣着把大白兔奶糖。
叔叔递给我的时候，糖都化了。
我一边哭一边扯着黏在牙齿上的糖：
“呜呜呜爸爸，我不要大白兔了，我要爸爸……”
那些回忆像钝刀一样，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强忍着心头的痛，捏了捏宋倩的脸蛋。
“对啊，爸爸去拯救世界了，可是他知道倩倩很想他，所以托姐姐给倩倩带了礼物。”
我从车里拿出了一盒大白兔奶糖。
“爸爸说倩倩要好好吃饭，睡觉，长高高，这样他才能放心去拯救世界。”
宋倩接过礼盒，咧开那一嘴正在长的牙齿，笑道：
“倩倩会听话的。”
“那我长高高，爸爸就会回来了吗？”
我只是笑。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宋倩像获得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礼盒抱在怀里。
她说：“倩倩会乖乖听话的，刚刚还有个叔叔给了我一个棒棒糖呢。”
“他也说，只要我把糖吃完，爸爸就回来了。”
叔叔？
可能是住在这里的居民吧。
但不知怎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爬上了心头。
我感觉……
有人在看我们！
把宋倩送回家后我们才发动了车。
一路上，李响比来时要沉默寡言许多。
快上高速的时候，他才说：
“你还挺细心的，准备了礼物哄小孩子。”
“带上你果然没错。”
像是为了缓解气氛，李响轻松的语调却听出了几分刻意。
林只只靠着椅背，幽幽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道：
“这种时候，就是悲伤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李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明显僵了一瞬。
林只只的声音还在继续：
“当队长很累对吧？要照顾队员的情绪，家属的情绪，可是，谁又在乎你的情绪呢？”
李响心头一动。
一些被藏在深处的软弱好像被林只只看穿了。
他抿着嘴，想说点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意义。
最后他只是揉了揉林只只的脑袋，轻轻笑喃道：“小丫头。”
林只只趁李响不注意，伸出手，抚摸着车窗上映出的人影。
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在她的心底翻滚。
可突然，林只只的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
刚才的一些东西像剥开了疑云，一点一点展现在林只只面前。
“倒影……对，我在跟宋倩说话的时候，车窗里映着一个男人，他一直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们！”
她一把抓住李响的手腕，几乎是喊了出来：
“李队，宋倩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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