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拾起麦穗却不知情感的厚度，我托举青稞而不语理性的苍白-

等我找到雷鸣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自己抱着自己睡着了。躺在断崖的枯树上，像一只警惕的野猫。我自己找了一个可以正对他的方向坐下，根据雏鸟情节，这是很好加印象分的行为。当我刚落座，他便睁开了眼睛看向我。那双和我一模一样颜色的瞳仁就像是两颗无机质的宝石，显露不属于人的异常。我在等他开口，或是质询、诘问、愤怒也好，我都会接下。结果没想到我接下的是对自我的解剖，雷鸣不带感情的，用陌生的调子问我是为了什么而活？执念吗？我说是因为大哥需要我活着成为他重归的棋子。他摇摇头，说母亲告诉他的内容是人首先要自己而活，这是我们求生本能决定的，之所以害怕孤独和寂寞是怕被种族排除在外，从而使得自己活不下去。我想起一本书上话：人的一切烦恼来源于人际关系，但是人是群居动物，是不可能和同类完全没有羁绊的。亦如我和大哥的羁绊无人能够斩断，但有时我得为了大哥的利益去接触一些人，利用、互惠甚至寄生都是有必要的。那么雷鸣在发生了这些以后还愿意相信我吗？

雷鸣的眼神变得尖锐，在经过这次灾难洗礼后，他成长了很多。他问：我怎样才能取得你的信任？我认为我让你掐我脖子，没有确认父亲的死亡状态和将母亲灵魂污染已经作出很大让步了，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交付一点信任给我。我走过去向他张开双臂，那是不设防，很适合发动攻击的姿势。雷鸣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入我的怀里。他抱紧我沙哑地说母亲这样反而死得其所，早年研究所似乎对于灵魂研究的密辛很感兴趣，污染她的灵魂只是来世的身份不太好，若是解构她的灵魂，连轮回都没有。我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打量着，觉得他或许可以不仅仅可以成为我们，而是我的半身。

我的半身，这个位置对于雷鸣来说是极有可能的。当我这个念头闪过时，内心世界变了——金色的光点随着天上的风铃而浮动闪烁，像一片小小的星辰。这些星星辗转反侧落入人间，灵活地飞动在层层浪潮里，叠叠黑水掩盖不住它们的光辉，光箭连通，整个浪间形成的波峰一层层亮起，淡金色的光芒和夜幕中的月亮相互映照。天上月朗星稀，天下银河万里，无数星子交汇融合在一起，推推嚷嚷，十分热闹。或许月亮也想参加下面的欢乐宴会，从云层的衣摆下偷偷溜出来，滑在快要消散的水面上，犹如一个花滑爱好者。起势，连续半圆形滑步，刃跳，落冰。月光铺成的刃在水消失后对着新建立的星星麦田说晚安，随手撒下一把种子，晖风吹过，种子从土里钻出，摇晃着麦穗和青稞茎，发出沙沙的响声。

每一条纹里都留下星屑，我和雷鸣走过去，聚拢五指，发现金银两光汇集，同时抓住了朦胧的月光和闪烁的星光。深入田腹， 侧耳倾听它们的声音，有孩童的笑声传入耳朵，还有老人的笑，青年的笑，男人的笑，女人的笑。笑声是会传染的，不多时，笑声自发的荟萃成一片海洋，音量是它的波浪，温暖是它的海岸，善意是它的海面，快乐是它的海底。为这片海域洗礼的是自然的永恒造物一一月亮为它祝福，云朵为它祈祷，就连凌厉的风也放缓脚步，流连在星光璀璨里。

我告诉了雷鸣一个很浪漫现实主义的说法：天上每一颗星星都是逝去的生灵。而如果哪一天星星寂寞了，想家了，又没有到它们入轮回之日，它们就会悄悄的剪下自己一部分影子，撒回故土。如果幸运的话可以见到这些影子结成的田地，每个种子上都藏着它们一生最幸福的时刻。雷鸣说，这肯定是真的。我轻轻点头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