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掩红泪 谁解连环 222章

傅北川听得这一番话，立时惊呆半晌，心中确如天翻地覆一般，既不知刘豫所言究竟是真是假，也不知自己应当怎样决定。

猛然想起“千佛寺”行痴大师一番教诲：“为诸众生除无利益，是名大慈；欲与众生无量利乐，是名大悲。心中愿给予一切众生安乐；愿拔除一切众生痛苦。但若世人都以慈悲为怀，则众生安乐，终无兵患战端，萧墙之祸。”

不禁扪心自问：“为这一己之私，而累天下人，那皇帝宝座之下却不是尸骨累累，血流成河？”

刘豫目光注视傅北川，见他良久不语，又道：“爹爹此生便只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年错过了绝佳时机，现如今悔之晚矣，眼下再逢此良机，爹爹却也是有心无力，今日一番肺腑之言，全是想着麟儿你能够为咱们刘家图建霸业。”

傅北川忽然道：“傅某决心已定，生为大宋男儿，绝不会与你同流，更不会弄此奸计蒙骗世人！你还是趁早将我杀了，免除后患，否则傅某但活一日，便要取你性命。”

刘豫瞪大眼睛，道：“你要杀爹爹，自管来取爹爹性命，到时天下还不是教等我汉人做了？麟儿何必还要替他赵家卖甚么命？”忽然似明白过来一般，笑道：“是不是麟儿你中意那太宁公主，不想得罪于她。”

傅北川心头突的又是一凛。

刘豫道：“如此好办，爹爹今日做主，教麟儿你娶了那位公主，她进得我刘家的门，便是咱们刘家的媳妇，日后不听麟儿的却还能听谁人的旨意？”随后拍击一下手掌。

万行从堂后转出，合十道：“王爷有何吩咐？”

刘豫道：“麟儿他一直念念不忘赵惠，快将公主请到此处，和麟儿相见。”

万行道：“还请王爷稍侍片刻，本座去去就来。”

傅北川心玄紧绷，只等着能够再见到赵惠，只肖知她依旧安然无恙，才会感觉稍许安心。过不多时，听到一阵脚步，眼光扫过，发现赵惠正缓步走进，却见她形容憔悴，面带几许忧伤，不由得想要站起迎上前去，可全身无法动弹半分。

赵惠一眼发现傅北川，面色陡露惊喜，双手提裙紧走几步，在傅北川身前不远站下，目光久久不愿再离开傅北川片刻。

傅北川也顾不得刘豫和万行就在身旁，脱口问道：“这些人没有为难你么？”

赵惠这大半月只听万行讲傅北川已无危险，却也是心中万般急切，心中只想着能够亲眼见到傅北川平安无事，此刻终于见面，一时间激动非常，强忍泪水。听到傅北川的问话，轻轻摇了摇头。

刘豫见了，哈哈笑道：“麟儿既得太宁公主垂青，爹爹今日做主，便择吉日为你二人完婚，麟儿觉得怎样？”

赵惠听到刘豫满口“麟儿”，惊愣望着傅北川半晌，忽道：“傅大哥，你只须回答我一句问话，你可否认这奸贼做你的父亲？”

傅北川坚定道：“我傅北川宁死不会认贼做父。”

赵惠面露微笑。

刘豫手中茶杯失手落在地上，注视傅北川良久，忽然身子一晃，被万行抢上一步，一把扶住。万行道：“王爷，千万保重身体。”随即搀扶刘豫坐到一张太师椅上。当下，王府中的仆从涌出一群，忙着服侍。万行探手在刘豫脉门上把了把，道：“王爷一时火气攻心，歇息一阵，自当无碍。”

刘豫颤声道：“小畜生！你难道要将你爹爹气死不成？你如此无情无义，怎生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亲？”说着话，不住喘息，显是气恼已极。

万行劝道：“王爷息怒，世侄久在南朝，也是一时固执己见，如今已然跟王爷父子团圆，再若过得一段时日，自会跟王爷相认。”

傅北川道：“休再多言！傅某今日但有一死，也绝不会认你这奸贼！”

刘豫方才早已强忍怒火，此刻爆发，怒目望向赵惠，道：“都是你这小贱人挑唆我父子不和，今日本王非杀了你这贱人不可！”

赵惠望一眼傅北川，回身道：“奸贼，你还不赶快杀了本公主！”

刘豫吩咐道：“将这贱人拉出去斩了！”

当下两名侍卫从门外走入，左右扯住赵惠，向外便走。赵惠被左右抓住胳膊，向外拖出，但想自己一死，傅北川便无从被人要挟，但可保得傅北川名节，心情反倒平和许多，双目又望一眼傅北川，再不开口。

傅北川登时心惊，道：“且慢！此事与赵惠毫无干系。”

赵惠急切道：“傅大哥，惠儿宁愿一死，你却不可向这奸贼乞怜。”

傅北川知道赵惠宁愿一死，也要保全他傅北川的忠义名节，只感胸口一阵颤动，厉声道：“你们若敢伤害太宁公主，傅某但有命在，绝不善罢甘休！”

刘豫怒气难消，却在这时，见一名侍卫从外走进，叉手道：“启禀王爷，曹王殿下来访。”

刘豫目露询问，抬眼望了一眼万行，但见万行轻轻摆手，当下吩咐侍卫将傅北川抬出大殿。另有王府婢女将赵惠带出。

万行这才说道：“王爷，如今外头已然风言此事，那完颜雍曾经在西夏中过世侄一掌，致使西夏大事功亏一篑，当时伤重恨极，今日突然造访，惟恐欲借世侄的事前来寻王爷的晦气。”

刘豫却叹口气，道：“麟儿执迷不悟，这教本王如之奈何？”

万行道：“老臣正有一言相谏，请王爷三思。”

刘豫道：“大师请讲。”

万行道：“老臣看世侄性情绝非王爷所能料，但恐王爷这一番苦心终无定果。依老臣之见，倘若世侄无心认王爷这个爹爹，王爷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定当祸患无穷，所谋大事也恐会赴之东流。”

刘豫默然片刻，道：“大师所言甚是，此事全由大师，倘若麟儿始终执迷不悟，自古欲成大事者，确不可有妇人之仁，本王定会忍痛割爱。”

万行道：“王爷果有成霸业的雄心胆略，老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刘豫道：“今日完颜雍此来，定会借麟儿之事试探本王，倘若麟儿回心转意，本王自可大有余地，但若……”万行道：“王爷只须见机行事。”

刘豫道：“只是这完颜雍心思机敏，甚是难缠，倘若拿麟儿之事大做文章，在那完颜亮面前参奏本王私藏篡逆，本王所图大事现今时机尚未成熟，但恐于本王不利。大师与完颜雍多年交往，不知可有何良策以教本王？”

万行笑道：“王爷有所不知，完颜雍自从在西夏受伤回到中都，老臣前往探视，无意中见他书房中有一幅女施主的画像，王爷可知此人是谁？”

刘豫道：“完颜家的人各个好色成癖，这有何希奇。”

万行道：“完颜雍与完颜亮大有不同，老臣与他交往这些年，发现此人处事整肃严明，且励精图治，颇有宏图，王爷若要图谋大事，此人实为劲敌。只不过，老臣却也从未发现他会对哪位女子有如此情怀，仅凭着与那位女施主的一面之缘，竟亲手描绘她的画像，整日悬挂书房自赏。而这位女施主眼下正在王爷府中。”

刘豫登时会意，道：“大师所说此女子莫不是太宁公主。”

万行道：“今日完颜雍前来，必定问起世侄的事，王爷自可照实回答，但要教完颜雍相信王爷的衷心，当须讨得他少许欢心。”说完，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