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掩红泪 谁解连环 212章

独自在关王庙中已过四日，倒是再无任何人前来打扰。这日清早醒来，傅北川推开庙门，但见几只冬日出来寻食的小鸟蹦跳鸣叫。仰头望向天际，忽觉日头仿佛从未有如今日这般绚烂夺目，心中却对人世再无半分留恋。

远远望见路上一辆篷车扬起一阵烟尘，旁边还跟着六个骑马跨剑的锦衣侍卫，由远而近，似是直奔这关王庙疾驰而来。傅北川心想：自己跟群豪约定却是明天，不知来人意欲何为？

那辆篷车不多时停在庙门口，那六个锦衣侍卫都圈开坐骑，远远立马侍立。这时，车帘掀起，一个妙龄少女从车里下来。傅北川只觉面熟，忽的认出那女子正是赵惠的贴身侍女翠儿，登时心弦颤动。就见从车中又走下一位身披素锦斗篷的女子，正是赵惠。

傅北川绝料想不到赵惠会突然来到此处，竟如梦境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连忙揉了揉，但见赵惠双手提住衣裙紧走几步，已然来到面前。两人数月不见，今日却在此突然相逢。只见赵惠眼中泪光闪动，激动之情难于言表。

傅北川强装笑意，轻声问道：“惠儿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赵惠却顾不上被自己的侍卫撞见，双手抓住傅北川的衣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情感，泪水连串滚落。

傅北川笑道：“惠儿不必如此。教翠儿姑娘见到，怕是会笑话你了。”

赵惠见到傅北川竟如若无其事一般，心头伤心更甚，说道：“傅大哥，你用不着把这些事再闷在心里，惠儿甚么都知道了。”

傅北川心头一凛，随即收起笑容，道：“既是如此，你却不该再到此地！”

赵惠缓缓摇头，道：“惠儿绝不相信傅大哥会是那样的人。”

傅北川叹口气道：“事已至此，早已无从抵赖，我生父便是大宋死敌刘豫，眼下我已然又亲手杀死众多大宋好汉，早已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如今再无面目苟活世上。”

赵惠含泪哽咽道：“傅大哥！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教我走。我相信你是冤枉的。”

傅北川但只听这一句话，顿时热泪盈眶，举头仰望天际一阵，良久才道：“师傅将我自小抚养成人，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因我之故，当众自刎，他老人家临终遗言断无虚假！”

赵惠道：“傅大哥从小并不知身世。刘豫所做恶行与傅大哥又有何干？这些罪过为何定要由傅大哥来承担！”

傅北川心口一热，道：“想不到我傅北川如今众叛亲离，有家难回。却唯有惠儿妹子知我冤屈。”随即惨然失笑，缓缓摇头道：“只是大错既已铸成，除非以死谢罪，再无他法。惠儿不必再为我这罪人伤怀！快快走罢！”

赵惠自与傅北川杭州一别，日夜思念，半月前得知消息，焦急之下，只带翠儿和六个侍卫匆匆北上。一路打探，终于在昨日听到傅北川想要当众领死谢罪的消息，心惊之余，不免哀伤不已，连夜兼程赶来。今日相见正有千言万语，此刻如何肯就此分别？只是含泪摇头。

傅北川心知赵惠貌似柔弱，却是个性子刚烈的女子，她心中认定之事，绝非能够轻易改变。便温言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我傅北川却只是个江湖草莽之人，如今自知身世龌龊，更无颜面来见公主，还望公主好自为之。”

赵惠用衣袖擦干泪水，愤然道：“惠儿不要你如此作践自己！傅大哥！你听着！若是你有何三长两短，惠儿也绝不苟活在这世上！”

傅北川听了，大惊道：“公主何出此言！”

赵惠道：“傅大哥明知身受冤屈，却为何还要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傅北川道：“非是我要轻贱性命，刘豫曾经谋害过多少忠良，江湖上但凡豪杰之士知道我是那奸贼的后人，自是要来找我锄奸报仇，我若不死，便要与他们拼个死活！日前已然伤了许多好汉的性命，如此相残，绝非我愿。我傅北川不能一错再错！若如此，又与那些奸人何异？”

赵惠道：“可是那刘豫却不是仍然活在世上，继续做恶？这个道理那些个江湖汉子难道不明白么？”

傅北川默然良久，道：“天意如此，我在这世上本就是一个多余之人。”

赵惠失声哭泣，道：“为何偏偏要傅大哥承担这些罪责？既是如此，倘若明日那些人要来杀傅大哥，就将惠儿一并杀了。”

傅北川惊道：“公主既深明大义，怎可这般任性！”

忽然，路上一骑绝尘而来。马背上那人腰悬长剑，白衫飘舞，正是辛弃疾。听闻傅北川竟对武林同道痛下杀手，已连伤数十条人命，心中后悔在太岳帮总坛时义气用事，当众将傅北川放走，致使众多好汉惨遭毒手，日前虽又听说傅北川传言江湖，想要当众领死，却担心其中另有阴谋，便提早前来打探，并未发现周围有何异常。

此刻远远望见傅北川身边一位女子正是赵惠，不觉心惊，担心傅北川对公主有所图谋，纵马疾驰，瞬间已跃马来到庙前。

赵惠手下那六个侍卫上前阻拦，辛弃疾当下甩镫离鞍，跃身从那六个侍卫头顶跃过，双足落地，来到傅北川和赵惠面前。

赵惠匆忙松开抓住傅北川衣袖的双手，抹了把脸上泪痕，这才转过身问道：“原来是辛大人，不知急切来此所为何事？”

辛弃疾瞥一眼傅北川，心想：“此贼一定用甚么花言巧语哄骗了公主，莫不是想要将殿下挟持北上，以此要挟我大宋朝廷？看眼下这情形，殿下对此贼之事定是还蒙在鼓里，如若当面戳穿，惟恐此贼会伤及公主。”便假意道：“公主殿下，卑职正有件要务想要禀告，不便当众明讲，还请殿下过来讲话。”

赵惠回头望了一眼傅北川，这才走前几步，却不料辛弃疾一把将赵惠扯过，护在身后，仗剑道：“还请殿下赶快此地。”

赵惠惊道：“辛大人！你这是何意？”

辛弃疾急切道：“卑职有恐此贼加害殿下，请公主殿下快走！”

赵惠道：“辛大人，本公主在此很好，为何要走？莫非辛大人也对傅……这位傅壮士有所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