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 含冤抱恨何时了 第209章

那师傅发觉傅北川神色陡然严厉，目光逼视过来，便笑道：“世侄果然好眼力，当日在西夏，你我二人只对过两掌，想不到竟被你认出？既如此，老衲也不再隐瞒。”说着，将蒙在面上的黑布取下。

傅北川又再仔细打量，见此人年过花甲，双目炯炯，精神矍铄之极，留着一脸落腮短髯。其他那五个黑衣人也纷纷将蒙在脸上的黑布取下。

那老僧道：“世侄不必多虑，老衲与世侄当日对掌也是各为其主，今日绝无任何为难加害之意。自那日老衲得见世侄展露这身惊世武功，心中着实佩服当今这小一辈当中竟有世侄这般武功的人才，一直对世侄念念不忘。”

傅北川心想：“此人既是受命于那金国定王完颜雍，出手自是对我大宋豪杰不留情面，可我方才却也出手杀了多人，又是跟这厮联手，岂不是当真成了卖国投敌的奸贼！”当下心中确如翻江倒海一般再无法平静。

那老僧又笑道：“本座法号万行，这几位都是本座的徒弟。”那五个徒弟纷纷向傅北川施礼，各报姓名。傅北川心情纷乱，也未听清他们五人都说了些甚么。

万行道：“想必世侄已然知晓你的身世，眼下你父齐王殿下委托本座专程南下迎接世侄，好在本座听到世侄被困的消息后兼程赶到，否则，世侄当真若被那些南朝的无耻之徒伤了，本座再无颜面回见齐王殿下了。”

傅北川听到万行提到刘豫，心头一凛，问道：“是那奸贼教你来寻傅某？”

万行忽然朗声大笑，道：“世侄当真是位重信守义的汉子，本座没有看错。不过，眼下你既知齐王殿下是你生父，念及骨肉之情，你却不该再如此称呼你的生身父亲。”

傅北川冷笑一声，道：“那奸贼为求一己私利，卖国求荣，毒害天下人，称他奸贼有何不妥？”

万行道：“世侄为人磊落，确是教本座钦佩，可如此出言辱及生父，按照南朝的礼法，却不是大逆不道？”

傅北川哼了一声，道：“那奸贼人人得而诛之，傅某此来正是要取他人头，为天下遭他毒手之人报仇！”

万行又再笑道：“世侄自小在南朝生长，自然视我等为仇敌，本座可以理解。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眼下世侄身处险境，不如先到我伏龙护国寺暂避一时，待世侄心情好些再做打算。”

傅北川正色道：“你我两国为敌，道不相同，傅某绝不会随你同行，恕不奉陪！”说罢，提转马头。

万行的五名弟子见到傅北川说走就走，同时圈马拦住去路。

傅北川冷笑一声，道：“凭你等五人也想留住傅某，太自不量力了罢！”

万行连忙对那五个弟子道：“你等怎敢如此无礼？还不快向小王爷赔罪！”

那五名弟子听了，纷纷施礼，道：“请恕小人方才无礼之罪。”

万行又道：“世侄想走，本座绝不强留，只是现下世侄孤身一人，那些人又如此阴险狡诈，倘若再遇今日这般围攻，世侄惟恐有失，本座也无法向尊父齐王殿下交代，还请世侄三思而行。”

傅北川再未答话，一抖丝缰，策马而去。疾行一阵，这才放慢马蹄，心中依旧无法平静，寻思：“刘豫既派万行师徒前来，眼下已知我行踪，定然在府中早有准备，倘若如此冒然前往行刺，必定不会成功，看来只可等待些时日，待风头渐过，再寻机下手。可眼下不去行刺，却又到哪里去安身？”满怀心事，呆楞在马背上，任坐骑胡乱行走。

一阵寒风吹过，抖落枝头几许残雪。远远望见一老一少二人缓步走而来，看模样似是祖孙二人，那爷爷头发斑白，身后背着一个大箩筐，弯腰弓背，显是背后的箩筐沉重之极。那孙儿年纪不满十岁，为帮爷爷，伸出被凛冽寒风冻得通红的一双小手勉力托着那箩筐。祖孙俩头顶寒风，蹒跚前行。

傅北川跃身下马，伸臂帮他二人提住那箩筐，见那箩筐中装满了刚刚出窑的木碳。那爷爷见到有人帮手，气喘一阵，连声道谢，却突然发现傅北川浑身血污，还道是强人抢劫，大惊道：“大王饶命，小老儿当真身上无有分文，这筐木碳是我祖孙二人这一冬的救命钱，您高抬贵手罢！”

傅北川温言道：“老爷爷勿惊，我不是歹人，只不过想来帮您老一把。”

那爷爷左右见他并无恶意，才又放心，说道：“这位大爷千万不要见怪，如今兵荒马乱，小老儿这也是吓怕了。”

傅北川问道：“老爷爷，天气如此寒冷，您年纪又这么大了，为何还要亲自出来？”

那爷爷道：“今年冬天甚为寒冷，这买碳的人多，小老儿若不趁这光景将这些个烧好的木碳送到前面镇子上，恐怕就卖不出个好价。”

傅北川问道：“老爷爷也可教您这小孙儿的爹爹来送阿？”

那爷爷叹口气，道：“我这孙儿当真命苦，他刚出生不久，爹娘就被那些金狗害死啦！如今只剩我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傅北川心头颤动，将箩筐安放在马背上，又将坐马的缰绳递给那爷爷，道：“老爷爷牵好缰绳，这就快去罢！”

那爷爷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

傅北川二话不说，又将那小孙儿放在马背上，转身就走。听到背后那爷爷道：“您当真是天底少有的好人！小老儿甘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傅北川心中却如针扎一般，大步前行，暂时也不知应到何处安身，便独自在一处荒野山冈隐伏。

一连多日，捉些野兔、松鼠充饥度日，倒也暂时忘却诸般烦恼，有时便想倘若如此在山间荒野练功习武，再不理那些烦心之事，却不是逍遥自在？手里提着一只刚捉来的野兔，举在眼前，叹口气，道：“你这小畜生在此逍遥快活，却不知人世间还有多少苦恼。”

但见那野兔四肢乱蹬，左右摇摆，忽然想起那日在漠北“千佛寺”，赵蕙请求自己将那只野兔放生的情形，眼前浮现赵蕙微笑的面容，一时仿佛又置身那漫天飞鸟的咸水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