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帝子降兮（九）

“掌柜的，店里可有朱砂黄纸售卖？”出宫之后清婉让云岚带自己来买朱砂和黄纸，云岚沉思半晌，最后领着清婉来到了位于崇文门水泽大街后巷的这间杂货铺子。

这家杂货铺子门面不算大，但是能够开在内城当中的铺子，也就是大象腿上的一只蚂蚁，看着不起眼实则内有乾坤。

走进这家杂货铺了之后清婉才发现，这家铺子并没有外观上看起来的那般寒碜，只是店面小，布局却很巧妙，店里只有一个趴在柜台上打盹儿的中年男人，“嗯？哟，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小店内有盐糖、茶叶和醋，您若是需要，罐子也有，我这儿的罐子有陶罐、白瓷的、花瓷的……”

“有朱砂黄纸么？”清婉从江宁府带过来的朱砂黄纸已经用完了，内务府和太医院他倒是去打听过了，内务府的朱砂墨是只给皇帝用的，太医院的朱砂是用来入药的，而且使用朱砂还要详细登记，清婉要是挪用太医院的朱砂，就得应对十分的繁琐的登记流程。

杂货铺掌柜这才仔细地打量清婉和云岚，看出清婉是个道士以后，这才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啊朱砂和黄纸是吧？有的有的，道长您需要多少？本店黄纸和朱砂都是分等级的，不知道长您是要哪一种？”

“钱不是问题，给我拿最好的朱砂和黄纸。”清婉说完就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在官帽椅上落了座，云岚则站在了他的身旁作保护状。

那掌柜离开前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清婉和云岚，尤其是云岚腰间所佩的大内侍卫的腰牌很是显眼，是以那掌柜的脑子一转，很快就计较出了清婉的真实身份。

不到一刻钟，掌柜就拿来了清婉需要的上品黄纸和朱砂，面对清婉的态度也比刚才更加尊敬：“客官，您要的朱砂和黄纸，您看看需要多少？”

清婉检查了黄纸和朱砂之后，要了五斤黄纸和两斤朱砂，离开杂货铺之后又去药铺采买了一些白芨，今天这趟花销远比清婉之前在江宁府的时候花的多，不过嘛一分价钱一分货。

“王爷，现在可要回宫？”从药铺出来，云岚就这么问，他以为清婉把需要采买的东西买齐了应该是要回宫的，毕竟现在清婉的府邸还在修缮中。

然而云岚不知道的是，他家主子爷一贯只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他之前都没什么机会好好逛逛这北京城，眼下可不得先过过瘾？

“快中午了，走，咱们去九爷的酒楼吃饭去。”清婉说一不二，根本不管云岚是怎么想的，他也不需要考虑这些，因为他是主子。

云岚低头看了眼自个儿手上拎着的东西，颠了颠，都不是很重，甚至于对他来说还有些轻巧了，于是便很听话的跟着清婉走。

两人方才所处的地理位置，距离清婉上次刚入京的时候去吃的那家酒楼还是有些距离的，走了两刻钟左右才找到目的地，也是巧得很，清婉这次又遇上了来酒楼查账的老九胤禟。

哦，另外还有老十胤䄉，“咦，琼华你怎么出宫来了，你这是要搬家了？”

“九哥，十哥。”清婉先打招呼，“还没呢，皇阿玛还没开口，我那府邸还在修缮，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搬家的。我来吃饭，九哥不会不欢迎吧？”

“自然不会，琼华如今可是皇阿玛跟前的大红人，您这样的大人物光临小店，岂敢不欢迎？”胤禟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次胤禩陷害清婉固然是错在先，但是康熙惩罚胤禩又贬斥卫贵人这样的骚操作还是让胤禟对清婉生出了几分不满。

清婉也丝毫不惧直接怼了回去：“早就听说九哥十哥和八哥感情深厚，这次八哥散播小弟和太子的谣言，二位在幕后应该没少推波助澜吧？我知道，你们不过是被八哥立在跟前的替死鬼挡箭牌，所以我直接和皇阿玛告了八哥的状，我这人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两位哥哥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你怎么知道传谣言的幕后主使是八哥？”胤䄉倒也干脆，直接就承认了。

清婉讶异，看了眼胤禟之后，才笑着和胤䄉解释：“二哥告诉我的呀。”

“太子？你就这么相信太子说的话？”胤禟不解。

清婉：“九哥这话莫不是对二哥有什么误解？在我心里，二哥和你们一样都是我的兄长，作为弟弟必要的时候寻求哥哥保护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做哥哥的庇护弟弟难道不是应该？”

“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啦，可是，咱们生在皇家都是爱新觉罗子弟，天生的就不该有这样的手足情谊。”胤䄉说。

清婉冷笑一声，耸了耸肩：“皇家子弟怎么了？作为皇子阿哥，你们天生就比别人拥有穷尽毕生心血都达不到的高度，拘泥足下，坐井观天。我是个道士，除了修行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当然了，同时我又是皇阿玛的儿子，如果老子有需要，做儿子的自然不余遗力为他分忧。”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是我狭隘了。”胤禟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清婉是真的没有夺嫡之心，也诚诚恳恳的给清婉敬酒致歉。

胤䄉完全不在状态，因为他还没弄明白清婉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胤禟也不需要他明白这些耐人深思的含义，拉着胤䄉坐下来和清婉一块儿吃了顿饭，哦，当然这顿饭是胤禟主动请他们吃的，清婉可是没花一分钱。

等清婉和云岚离开了，胤䄉才问：“九哥，你说琼华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嘲讽咱俩是井底之蛙？”

“蠢货！”胤禟十分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胤䄉：“喂，九哥你不是吧？！”

“琼华的意思是说大清地大物博，将来不管谁继承老爷子的位置，总有咱们这些手足兄弟的一席之地，只要你我老实本分，好好为皇阿玛办差，还愁没有以后？”

胤䄉一愣，犹疑起来：“这话倒是没错，可是，可是八哥？”

“管他呢，这次要不是爷被他算计了，怎么会出这种事！还好太子没有追究到底，琼华也没有找咱们的麻烦，老十，如今琼华和你也算得上是‘亲兄弟’了，有时间多和他联络一下感情，将来也算是多个依仗。”胤禟说着，又让小二给自己上了一壶酒。

胤䄉说：“那咱们就真不管八哥了？”

“能不能成事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你没看出来吗？这一次老爷子明显是故意偏袒琼华和太子，也是借此机会警告咱们，老八根本没有可能。”

胤䄉登时头大：“我怎么没看出来皇阿玛有这个意思？”

“让八哥天天跪在地上背诵《弟子规》这含义你都没看出来？”胤禟傻眼，他这个蠢弟弟不会是真的傻了吧？

似乎看出胤禟的眼神不对劲，胤䄉赶忙道：“我，我当然看出来了！可是，可是这也太……”狠了。

“‘不孝不悌’这样的评价得亏皇阿玛没有明说，要不然老八就不只是背诵，而是要抄书了。”光是不孝二字，就已经足够斩断胤禩的前路，这一点胤禟看得很清楚。

另一头，从胤禟酒楼出来的清婉碰上了十三爷胤祥，后者身边跟着一个相貌脱俗的女子，清婉没有上前打扰二人的好事，只是有些奇怪，胤祥看上去明显是喜欢对方的，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收进自己的后院呢？

难道是对方家世原因？不能做侧福晋，进府当个格格也好啊，只要胤祥愿意到时候多维护着一些，在后宅里也能好好过日子的。

清婉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也就不好评判胤祥这般行为是对是错，反正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是胤祥自个儿，这种不可言说的家务事他还是不搀和其中为好，免得引火烧身了。

云岚跟在清婉身后自然也是瞧见了这一幕的，说来也巧，跟在胤祥身旁的那个女人云岚认识，是个清倌雅妓，花名叫绿芜。

清婉听了云岚的解释之后，只是淡淡一笑：“管她绿芜还是红芜的，走吧，去茶园坐坐，这会儿时辰还这么早咱们先去茶园听一场戏。去的早了，还能占个好位置。”

“嗻。”

清婉不熟悉京城，要去茶园听戏还是云岚带的路，找了一家环境和口碑都属于一等一的茶园，他们来的正是时候，还没开锣，茶水点心上齐了之后又先欣赏了一场琵琶独奏。

那弹琵琶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算得上是丽质天成，在人群中也是属于让人足以一见钟情的类型，琵琶弹得也好，一曲《鹧鸪天》让人听得意犹未尽。

茶园里培养的乐工自然是有一技之长，相貌也得要是漂亮的，不然站出来影响了观众的心情再好听的曲儿也如魔音一般，让人听得心烦。

不过明显这家茶园的老板深谙这个道理，弹琵琶的乐工也好，端茶送水的茶博士也罢，都是模样周正相貌堂堂的，也是，长得丑不是罪，出来祸害他人的眼睛就是罪大恶极了。

一曲琵琶听完，又过了一刻钟才听见檀板敲响，继而便是一阵铜锣发出的轰鸣。

一出好戏，终于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