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黑了,夜色阑珊,小筑的园子里,黑漆漆的一片。
自那日在树下迷糊睡了一夜后,院里的走马灯已经许久未燃起过了。
息月解下了束发的绸带,换了杏黄丝绸的寝衣,长长的乌发披散在身后,身前。
她慢慢打开了窗子,月亮圆圆的,却被阴云遮住一角,活像个被咬了一口的大饼子。
息月趴坐在窗子上,下面是软软的暖榻。夜风偶尔吹过,吹偏耳朵旁的碎发,她默默伸了指尖抚过来。
寂静到哀伤的夜,似被啃食一口的圆月。
息月的小脑袋枕在手臂上,拿着绸带在指尖缠绕。
小昙花迷迷糊糊的掀开帘子,自里屋走了出来,凭着感觉窝进息月怀里,搂紧腰,脑袋靠在臂弯里。
息月轻抚小姑娘的发丝,“我吵醒你了?”
小昙花摇头,声音奶呼呼的,“没有,我感受到了尊主的心情,想抱抱尊主。”
“你啊……”
息月疼爱看着小姑娘乖巧的睡颜。
“小尊主。”小昙花出声。
息月低眸轻应:“嗯。”
“您想好如何做了吗?”
“想好了。”
“我们何时回家呢?”
“快了,出暖阳的那一日,我们回家。”
小昙花沉沉睡去,化了花环,只留下一声软呼呼的轻笑。
“嗯,回家……”
她抬眸望去,黑沉沉一片。
平淡的夜晚,怔愣的女孩。
她的阿珩啊……
这一次,她没有片刻犹豫,转了身子跑出门去。
黑色园子里亮起暖黄光芒,流萤蝶在盘旋,光珠在发亮。
他就站在哪里,鹿眼含泪,嘴角弯起,在女孩打开门的时候,张开双臂,做好了拥抱的姿势。
黑夜升暖光,她像个找到家的孩子,奔向信赖的人,诉尽流浪时的委屈。
他收拢手臂,抱紧她,眼睛一瞬流下泪水,心疼她瘦的纤弱的身体。
他垂首,“满满。”
她埋首在他颈窝,“我好想你。”
长珩说:“你知道吗,小兰花弄清了缘由,你是被它消除了记忆带进来的,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我们一直在找你,现在的这个世界,便是最后一个世界。”
他捧着女孩的脸颊,温柔抵上她的额头。
金色弯月神纹熠熠,二人额头相触,周遭光芒暖暖。
那些该记起的,不该记起的,在息月脑海中反反复复,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这已经是她修补的第七个世界啊。
光阴如梭,不曾怜待她。
自她幼时便被密谋着将她带走,带到各种世界,利用她身体纯净的息山神力与琉璃火,用来修补挽回那些人荒唐到崩溃的世界。
所以少时的一切都是假象,他们无数次消除她的记忆,丢她到一个又一个世界,反复许多年,渐渐的,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这已经是多少年。
她好多次恢复记忆,暖月低眸,频频身死,次次希望,次次绝望。
可那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深陷茫茫人海,人头攒动,她的爹娘找不到她。
她能怎么办,到了后来,暖月跌尘埃,消失记忆,找回记忆,眼眸怎会再有波动?
她也崩溃过,失望过,她甚至求过人间菩萨,菩萨低眉颂,度众生,到了今日,都未曾度尽。
宿命啊。
本来便不属于她的宿命啊。
真是可笑。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