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寻（下）

少年迎着朔雪寒风，为他的心上人送上庆贺，贺她今年，如长月般永明，似海水般永不枯朽。

姜孜月问他：“居安，你讨厌我吗？”

谢危的神色依旧沉静，他说：“不厌。”

“恨我吗？”孜月又问。

谢危于是向她走进，走到她的身前，温柔凝视着她，柔声说：“我不恨，亦不厌，我待你，还如当年，从前而后，从未更改。”

这一刻，千思百转涌入心头，孜月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在透过那一年分别的茫茫大雪，向曾经孤独一人的少年道歉：“那一日，我对不住你，没有带着你一起走，留下了你……一个人。”

谢危垂了眉眼，半晌后，道：“没有对不起我……院中搁着你这些年做的走马灯，有光亮悬照，我不会雪盲的。”

孜月诧异地问：“你还留着吗？”

　　他低声道：“嗯。”

　　孜月轻点了下头，双手接过了他捧来的鹤氅，轻笑着说：“谢谢先生。”

孜月低着脑袋，转过身去，向着屋门走了两步。

听身后的谢危说：“将我的裘衣留下吧，若让人看到了，流言蜚语，总能轻易摧毁一个人。”

孜月点了点头，揉了揉眼睛，侧身将鹤氅轻放到一旁的茶桌上，便脱去身上的裘衣，整齐叠好，递了过去：“先生，给您。”

谢危接过去，瞧她这样子，心下又是怅然与心疼，只是还未说些什么话来宽慰，女孩便已小心拾起桌上的鹤氅，妥帖穿上，对他颌首，“先生，学生走了。”

他便只能回之：“好。”

眼见着女孩踏出门槛，转身关上门。

这一场雪，下的过于急切了。

暮色漆黑，万籁寂静，寒风无声地吹过，就会冻的人一个哆嗦，街道的两边，每隔四尺，就会有悬挂着两只橘黄的纸灯笼，用来照明路途。

孜月踩着青石路上满层的雪，低着脑袋，眼睛瞧着微光下的黑影子，慢慢走着，约莫两柱香的时辰，她拐过一个弯，看到了姜府的牌匾。

没有行人，她几步跳上了台阶，双手从鹤氅里出来，抬手敲了敲朱红色的大门。

不一会，里面有了动静，大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小厮提着盏灯出来，看见孜月，俯身行礼，笑道：“大姑娘回来了。”

孜月颌首，也笑道：“嗯，回来了。”

回到松鹤院，走进阁楼一楼东边的暖阁，芷衣已经洗漱好，换上了睡袍，抱着汤婆子窝在一楼的暖榻上琢磨孜月珍藏的古籍。

孜月将鹤氅脱去，搭到屏风上去，长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脸蛋，弯起一抹乖柔的笑，从屏风探出脑袋，歪头唤道：“芷衣，我回来了。”

芷衣头也没抬：“我可要生气啦，你去哪了？”

话音未落，孜月便已跳上了暖榻，搂着她要抱抱。

芷衣点了点她软乎乎的脸蛋，好笑说：“怎么冻成这个样子？”

孜月埋首在她香香的颈窝里，慢慢闭上眼睛，喃喃说：“去看雪了，好累～”

听了她这细若猫儿般的轻喃，芷衣的心便软了下来，抚着她已洗过的乌发，轻柔道：“累了我们就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孜月闭了双眼，疲累至极，迷糊地“嗯”了一声，便只剩细微的呼吸声。

芷衣到床榻上拖下两床绒被，两个软枕，等枕好盖好，含着柔和地笑意，把额头抵到孜月的额头上，缓缓安睡。

雪已停了。

而远处，屋中，谢危端立于火炉旁，手中捏着书卷，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窗边，于是信手推开了窗户。

隔牖风惊竹，开窗雪满树。

月光下，雪如白玉，铺的眼前如同水晶宫殿，纤尘不染。

他便又想，若是以水晶雕刻出这副场景，她应是会喜欢的。

橘黄的暖灯较雪光更深的映照在谢危年轻的脸上，他面色沉静，双眉舒展，一双眸子好似月下幽泉。

寒风扑面而来，谢危忽的一笑：“她一定会很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