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回

芷衣沉默点头，孜月跪坐着到芷衣身旁，软声说：“我了解谢危，也知道他的脾性。芷衣，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亦不会受伤。”

芷衣柔和弯唇，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孜月靠到她身上，忽然想起什么，仰起头说：“今日下午，雪惠和雪宁缠着让我做一些糕饼吃，我多做了许多牛肉酥饼，我端给你吃！”说完便起身，拿起放到装绣鞋木箱上的绣荷纸伞，打开门走出去。

半晌，孜月左手提着小篮子，右手提着两壶青梅酒，在松鹤院的小园子那边走着。

忽的，海棠花枝被雨水打的弯起，花瓣飘落下枝，安静坠下，在纸伞的油墨画地地方留下一抹粉嫩颜色。

这样遭人的天气，孜月尚有挚友相伴，一起喝酒，吃糕饼。

不知道少师府，会是怎样的光景。谢危可会觉得孤寂，会觉得冷吗？

思及此处，孜月眼眸淡淡。她站在风雨里，脑子很乱。

她认识谢危很多年，六岁到曲江游玩，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她为他赶走捉弄他的顽劣小孩子。

第二次，是姜孜月七岁生辰那一天，也是在曲江——她再次被父母亲送到曲江长住，她在雪地里挖出满身伤痕的谢危，将他带回了曲江的外婆家。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谢危，不叫居安。

姜孜月的生辰在冬至。她把谢危带回家后，没有多久就是除夕。

谢危的伤好了很多，姜孜月为他换上喜庆的过年新衣服——一件红色圆领绣山水鸟儿的裘衣。

带着他去拜见喜爱的外婆外爷，一起吃年夜饭，一同守岁。也是那一夜，孜月的外婆为谢危取了名字——居安。

而后来，入了夏，孜月回到京师，将谢危留在曲江的家。

第三次，孜月十二岁，在一处客栈遇见了谢危——孜月心有愧疚，对他百般补偿。谢危神情淡淡，对她温言温语。

第四次，孜月十三岁，在皇宫见到了还是太子的帝王身边的谢危——谢危将一枚竹节园玉平安佩送给她，贺她生辰康乐。

那一年，他畏雪，她冒着风寒来到他面前，为他点上一盏明灯。

那一年，他惧猫，她将刚得来的猫儿送到自己与芷衣建造的女子书院里，让可爱的女孩子养着。然后跟在他身边，为他抱走所有会出现在他面前的猫儿。

那一年，她赠他平安穗子，他戴至今日。

那一年，他在山洞遇险，她独自一人，提着一盏莲花灯，不远千里，不惧黑夜，不怕寒雪，来到他眼前，抱着他，安慰他，带他远离寒冷，远离雪地。

那一年，她褪去青涩，长的愈发美丽温婉，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令京师许多男子念念不忘，惶惶求娶。

也是那一年，他执着一道圣旨，带她入皇宫，教她学诗书，明事理，辨是非——他说，要叫先生。

然后，许多年。

频频风铃响，唤回她的神思。她抬眼去看，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定格出一副画面，令她心颤——谢危穿着单薄的蓝衫，瘦弱而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厚厚的雪中，九岁的孜月将雪挖开，他满身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