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车他就开始止不住地抖，不过很轻，从车窗外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宋祈年的额间还挂着薄汗，胸口起伏的弧度也有些不自然的剧烈，像溺水后刚被救上岸的样子。
宋祈年抿了抿唇，西餐的油脂味混杂着奶油，一直附着在他的喉口，恶心的灼热感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宋祈年深呼吸，想稍微减弱一点不适。
真恶心，这种聚会。
直到车开出那条街，再也看不见那座金碧辉煌的餐厅，宋祈年才稍微放松了点。
回公寓的途中经过成都有名的夜市，现在开始才刚刚是热闹的时候。
道路两边亮堂堂的一大片， 商贩们都在热情洋溢地招揽客人，橙黄的灯光照下来，看着就暖洋洋的。
逛夜市的大多是附近的大学生，当然也会有些无业游民和单纯来尝鲜的，不过脸上无一例外地都带着或好奇或兴奋地神色，快进一般从宋祈年的车窗前掠过。
宋祈年瞥了眼车内自带的显示屏，才八点半，于是打算着回家翻一翻人工心脏的论文再睡。
手机在此时振动起来，宋祈年看了眼来电人，颇有几分诧异，犹豫几秒还是打开蓝牙接通了。
贺淬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喂，宋总监。”
“嗯，怎么了？”
“就是想问下你工作的安排，跟进这个是固定检查还是别的形式？”贺淬在家中的阳台，背景有些嘈杂的风声。
其实明天再问也来得及，但贺淬却莫名很想现在问他。
“这个，”宋祈年了然，会议结束之后他就一直想着吃饭的事，连工作安排都忘记跟贺淬对接。
“今天下午商讨了这个事情，我们初步的想法是按照一周三到五天的频率跟进，由我负责监督项目的进度和质量。这样方便我们更深层地了解这个项目，也好为下次竞标做准备。”
车已经开出闹市区了，打在宋祈年脸上的光柔和起来，他顿了顿，又很快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想法，具体怎么实施还是以你们这边为准。”
“那五天是一整天都要和我们一起吗？”
“是的，这样方便汇报工作。”宋祈年以为贺淬要拒绝，给他递了个台阶。
“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做科研都需要独立空间，这点我理解，时间这块我们可以再商量。”
“没什么不方便，我们这边没问题。”贺淬立刻就回答了，声音中带了点笑意，不过很轻，跟晚风混在一起几乎让宋祈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祈年看了看日历，提议道：“那就工作日可以吗？从明天开始的周一到周五。”
“当然可以，随时都可以。”
电话挂断后贺淬就换上运动装出了门。
他有夜跑的习惯，不过只在工作之后跑，假期很宝贵，他舍不得时间花在跑步这样的重复动作上。
时间晚了点，公园里已很少有人经过，四下被染上深重的墨色，在树叶掩映间又破了一个个窟窿，漏出些天空里细碎的湖蓝。
冬日不闻虫鸣，周围安静得只有风摩挲过叶面的声响。
贺淬戴着运动耳机，绕着公园跑了半小时，他逆着北风，衣服被吹得附在身上，到结束时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他从便利店买了杯运动饮料，靠在江边的栏杆上看夜景。
这栏杆架设的地方很好，正对着街对面那座修在桥上的中国风建筑，那里现在是夜市，一到晚上房檐上边儿的霓虹灯就被点亮，倒映在桥下江水中，和粼粼的月色混在一起。
这景色贺淬已经看了不知多少遍，春夏秋冬，朝辉夕阴，按说该看的都看过了。
但贺淬还是很喜欢这里，就像小时候总喜欢找些杂草堆里的秘密基地。因为要走下路面到离水面更近的地方才能找着栏杆，所以天色暗下来之后就很少再有人来。
这里是贺淬偶然发现的，在晚上正好能完美地欣赏到近距离江景。
很美，无论看几次都醉心的城市夜景，远比照片上好看的多了。
只是贺淬一年四季都是一个人看，景色再美也难免让他感觉少了点什么。
他从小到大没谈过恋爱，所以从没体会过和恋人分享秘密的感觉。
选择科研这个职业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要孑然一生的准备，不去想未来和谁一道走，甚至于有意去回避这个问题。
科研嘛，容易秃顶不说，还时不时不着家，想来很少有女生能接受这种情况。
贺淬都明白，所以他不强求什么。
人工心脏被一点点地做起来，眼看着离上市是越来越近了，贺淬说不清什么感觉。
他自认不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但每当寂寞从心底蔓延而上，他又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也不是别人口中那种无私奉献的人。
他只是把私心沉入了江底，独自一人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捞起来看两眼再放回去，免得研究着研究着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河对岸传来声钟响，那是每晚九点打一次的古钟。
贺淬一拍栏杆，变回那副精神焕发的样子。
心脏先要跳起来，别的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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