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抽身离开,其实也是李相夷放弃了真正追随他的人吧。
李莲花闭了闭眼。
“可是你有线索吗?最后一枚冰片在哪,也不知道啊。”
方多病嘴里嘟哝着追上来。
“怎么没有线索。”
李莲花懒洋洋地回答他,明明看脸也就二十四五的年纪,偏偏走出了六十岁大爷的调调。
“什么线索?”
“不是一直都有线索在那里放着吗。”只是他们没有去查,不愿去查。
李莲花的语气有些缥缈,方多病满脸丈二摸不着头脑。
等他回过神来,李莲花已经没影儿了。
“真是的,总喜欢把话说一半……”
一夜不眠的疲惫后知后觉地找上大脑,方多病揉揉眼:“算了,先休息一下。”
三人一觉睡到中午,在何晓惠的絮叨中用过午膳,又和官府以及收到消息赶过来的监察司百川院众人交接过案件细节后,三人登上莲花楼,再次上路。
此时的莲花楼经过谢岚君找来的工匠重新装修翻新后,更加舒适敞亮。
“所以咱们到底要去哪啊?”
依旧是方多病赶马,他坐在四匹马后面,问着楼里舒舒服服坐着的两人。
笛飞声嗤笑,似乎在嘲笑方多病的愚笨。
“云隐山。”
最后还是李莲花回答了他的问题。
方多病先是疑惑,随即手上的动作一顿,意识到了什么。
单孤刀有问题,他和万圣道以及南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谢岚君已经证实过了,但是无论是方多病,还是李莲花,仿佛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明明,从单孤刀入手查这些事,是极为重要的一条线索。
方多病沉默着赶马。
他们心里都在逃避。
————
“挖吧。”
李莲花状似平静,笛飞声却看得出来,他心中压抑着情绪。
方多病那复杂的感情就更明显了,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随着一铲一铲的土,曾经被李莲花和方多病亲手葬在云隐山的“单孤刀”的棺材重见天日,李莲花的袖子半卷在小臂处,握铲的手青筋暴起,也不知是因为用力,还是因为忍耐。
随着棺材板掀开,出现在三人面前的不再是因为被精心保存而十年不腐的尸体,而是一具白骨,仍然套着单孤刀的衣服。
“怎么可能!难道、难道药包失效了?”
方多病一把抓住棺材的边缘,不可置信。
笛飞声难得没有出言讽刺,瞥了一眼方小宝发红的眼眶,又看向一动不动的李莲花。
李莲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这一幕仍然免不了心绪起伏。
他看着发黑的尸骨,伸手摸向尸体胸前的护心甲。
“啪”是笛飞声用刀鞘阻隔住他的手。
“还不知有没有毒,你便直接上手摸,从前做刑探的素养都丢到狗肚子里了?”
笛飞声拧眉,他还是低估了单孤刀对李莲花的影响。
李莲花眨眼,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
“抱歉。”
他深呼吸,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隔着帕子拽出护心甲。
“铮——”
笛飞声出刀劈向护心甲,轻易便将其劈成两半。
随着李莲花的手松开,另一半也掉落在地上。
“……不是师兄的云铁甲。”
李莲花忽而自嘲地笑了一下,都这种时候了,他竟还喊的出师兄二字。
方多病呼吸一滞,但比起李莲花的失魂落魄,他却没有那么难受。
毕竟,与单孤刀相伴长大的不是他,方多病再是重情重义,也没有办法对一个不熟悉的生父生出多么深厚的情感。
笛飞声沉默了一会儿,“需要再验尸吗。”
“验。”
李莲花忽然冷静下来,早就有所猜测的事情,他没有必要在此时过度伤心。
有什么问题,亲自问一问本人不是更好吗。
方多病有些担忧地看向李莲花,笛飞声倒是没那么担心,他知道李莲花不是软弱的性格。
李莲花一步一步仔仔细细地验尸,结果没有意外。
这具尸体的主人在生前被人用极其残忍痛苦的方法“换脸”,变成了单孤刀的模样,乃至缺失了一截的小指都丝毫不差,根据他身上残留的南胤香可以推测,为他换脸的人应该是为了减轻死者的痛苦,亦或是防止死者归于痛苦而挣扎,总之南胤香让死者在被换脸的过程中没有丝毫痛苦,甚至于如登极乐之境。
尸体皮肉防腐完好时还不显,此时皮肉腐烂消失,唯余骨头,反而让他们查探到不对劲。
“竟是犯了这般低级浅显的错误。”
李莲花自嘲。
和方多病初见时他才教育过对方没有仔细检查妙手空空的“尸体”,现下他便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倘若他再仔细些……
方多病忍不住安慰道:“人之常情,并非是你的错。”
谁会轻易怀疑亲如手足的兄弟呢?
李莲花迅速收拾好糟糕的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走吧。”
“去哪?”方多病重新找了处地方将那具不知名的尸体埋下,简单立了个木牌,拍拍手跟上来。
“带你见见你师公师婆。”
笛飞声闻言脚步一顿。
——方多病跟着李莲花去没问题,但是他……就不合适了吧?
十年前李莲花中毒重伤,之后改名换姓流浪十年,怎么说都和他有些关系……
方多病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有紧张的缘故,也有想转移李莲花注意的原因。
两人走出几步才察觉笛飞声没跟上来。
“老笛?”
李莲花转过身,见他脸上难得的犹疑,瞬间明白了。
“师娘不是计较的性子,说到底是我识人不清,且身在局中看不清局势,才会遭遇一夕巨变。不是笛盟主你,也会有其他所谓的魔教。”
笛飞声没什么表情,但李莲花就是看出来对方态度松动了。
“你若不想上去,我也不强求,但若是因为十年前的事,倒是不必介怀。”
十年后的李莲花再去看当年的李相夷,才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莽撞粗心,四顾门的扩张太迅速,吸纳的门徒良莠不齐,他管理的再周到,也架不住基层不行。
李相夷雷霆手段固然可以一时震慑住底下蠢蠢欲动的老鼠,但某些人的贪欲永远在骨子里暗中作祟,迟早会有爆发的时候。
仔细想想,四顾门解散的那么容易迅速,除了肖紫衿那样的高层鼓动,也有基层多数人受不了欲望被束缚的原因。
有时候李莲花也会苦中作乐地想,起码四顾门解散的时候,李相夷“身死”的时候,还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