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情况还不算太遭,至少有一小半的人灵力尚存,俱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凭着满腔热血,将暂失灵力的一众人牢牢护在身后,一个个身影挺拔坚韧,挡住了源源不绝的尸潮。
蓝忘机等人的加入总算令危机暂缓,抽空询问了一番,才知蓝曦臣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放心不下他们。而其他人,竟都是受怨气所扰,恍恍惚惚到了这里才清醒,运了灵力才知道,他们的丹田犹如被抽空,毫无波澜。
知道兄长无事,蓝忘机便放了心,一边斩杀着不断扑上来的凶尸,一边让他带着所有人撤退。
蓝忘机虽然没明说,但蓝曦臣却读懂了他的担忧,明白他是想速战速决,好去帮助魏无羡。
为了不给他们扯后腿,蓝曦臣快速传了撤令,有灵力的人暂时留下,其余人全部离开,不能御剑,那就靠两条腿,只要不想死在这里,爬也要爬到安全的地方去。
“诸位宗主只是暂时没了灵力,靠体力跑个三五里路却是没问题的,如果不想留下来喂凶尸,那么现在还请带着自己的人快速有序的离开!”
向来温和的人板着脸,属于上位者的威严让嘈杂的众人瞬间安静,很多人直到这时候才想起,当年射日之征时,这位温润有礼的泽芜君也曾大杀四方,威名远扬,只不过他的性格很难让人将杀伐果决这个词放在他身上,渐渐的也就忘了他那身敛尽锋芒的棱角。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纷纷朝蓝忘机行礼致谢,然后率领自己的门生以最快速度往夷陵城跑,浩浩荡荡的人群争相奔跑,激起尘埃满天,山下留下来的人不多,不过拦住凶尸潮,绰绰有余。
无数的凶尸倒下又爬起,和以往不同,任他们用尽手段,就是杀不死。
除了莫玄羽。
他的一身修为来自于魏无羡,自然也蕴含了夫诸的力量,但凡他所斩凶尸,每一具都化为飞烟,灰飞烟灭。
鬼将军也大显神威,简单粗暴的直接上手开撕,给一众少年留下了一片深刻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乱葬岗上传来异动,浓如实质的怨气冲天而起,山下的凶尸躁动着,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一具具干尸,身上的怨气和血肉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阵风吹过,凶尸潮如同流沙般溃化,消散于天地间。
与此同时,乱葬岗上的怨气更重了,怨云翻滚中,不时传来敖岸之灵的凄厉和怒吼。
蓝忘机的眉头皱的更紧,浅眸中忧思更甚,回眸望了兄长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他要上山。
蓝曦臣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叮嘱他保护好自己,便不再阻拦。
“有劳兄长带他们离开这里。”
蓝曦臣带着所有人御剑飞出好远的距离,驻足观望。
蓝忘机同样御剑往乱葬岗上赶,只是他刚飞到半空,就被一道柔和的力量弹开,直接将他推出乱葬岗的范围。
蓝忘机瞬间慌了神,正要不顾一切的再次冲上去,却在这时,乱葬岗一阵地动山摇,只见那座矗立千百年的乱葬岗霎时分崩离析,碎石漫天,烟尘滚滚。
“魏--无--羡!!!”
凄厉的怒吼声响彻天际,怨云翻腾如浪,一波又一波的冲向正在崩塌中的乱葬岗。
烟尘和黑雾将那方天地彻底掩盖,任凭蓝忘机如何凝视,也看不清任何事物。
山上的崩塌还在继续,无数山石翻滚下来,砸向蓝忘机。
蓝曦臣反应极快的御剑过来,将他带出危险地。
“兄长……魏婴还在那里……我要去找他。”蓝忘机目不转睛的盯着乱葬岗方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蓝曦臣双手搭在蓝忘机肩上用力压住他,道:“忘机,你先冷静一下,以魏公子的能力,你应该相信他!”
蓝忘机握着避尘的手用力过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死死的抿着唇,不发一言。
忽然,一道白芒冲破黑暗直上云霄,刺目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耳畔是轰隆隆的爆炸声,夹杂着一道难听至极的凄厉哀嚎,震的人耳膜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被白芒驱散,怨气也被吸收殆尽,露出了此时乱葬岗的惨烈模样。
原本高耸的山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那个凹陷的深坑正好和乱葬岗的大小一致,就好像整座山被连根拔起。
深坑上空飞沙走石,风暴肆虐,似有无形的气流将原本的山体搅碎,而魏无羡和敖岸不知所踪。
蓝忘机跌跌撞撞的飞奔过去,止步于深坑边缘,再也无法靠近寸步,只能绕着那座深坑呼唤寻找。
“魏婴?”
“魏婴……”
漫天尘埃里一片寂静,只余蓝忘机清冷的嗓音回旋,隐隐颤抖着。
忽然,深坑上空的气流凝滞,一道庞大的白影凭空出现。
俨然是一只四角白鹿的虚影---夫诸。
蓝忘机顿时喜上眉梢:“魏婴?”
夫诸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双目悲悯的俯视众生,只见它抬起头,发出一声清脆的鹿鸣,头上四角绽放出万丈光芒,向无边蔓延开来。
“时日久,污垢生,夫诸出,沧海流。”
苍穹之上蓦然响起一道声音,如同预言一般,下一瞬,夫诸之水凭空倾泄,灌溉着整个世界。
“涌过来了……水涌过来了……”
世界各地的人叫嚣着惶惶不安,却见沧海呼啸而过,未伤世人分毫。
还不待世人庆幸,却见一些沾过夫诸之水的人身上忽然燃起罪业之火,灼烧着每个有罪的灵魂。
夫诸之水,择人而伤,但凡身有因果业障者,难逃业火清算。
而无愧天地与己身者,自然无惧业火的考量。
沧海横流,最终汇聚于夫诸脚下,填满了整个深坑,昔日的神山后来的尸山乱葬岗,最后,化为一片湮海,而此间怨气,尽数涤荡。
夫诸使命完成,再次还给这个世间一片清明后,巨大的虚影化为光点,落在湮海水中央,水面漾起层层涟漪,一道人影破水而出,凌空而立。
魏无羡身上白芒环绕,静静地伫立半空,彻底吸收着夫诸最后的力量。
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他帮夫诸消灭敖岸之灵,夫诸传他自身修为。
从此世间再无神灵,一切回归本源。
直到将最后一丝白芒吸收完,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魏无羡才睁开眼,抬眸望向岸边,正好撞进一双浅色的眸子里。
眸中天地黯然,只余他的倒影。
“蓝湛---”
魏无羡朝他飞奔而来,在半空中张开双臂直直的跳下去,掉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魏婴……”
蓝忘机紧紧的抱着他,强劲有力的双臂死死的将人锢在怀里,恨不得将之揉进骨血,好叫他们再不分离。
魏无羡亦然。
他浑身湿哒哒的,发梢上还滴着水,很快将蓝忘机的衣服浸湿,魏无羡刻意靠在他颈间,将头发上的水也尽数蹭到他身上。
“现在我们都湿了,含光君,你说该怎么办?”魏无羡双手环着他脖子,眉眼带笑的打趣道。
“我们先回去。”蓝忘机怕他着凉,脚下一转,就准备抱着他离开。
“诶诶诶---蓝湛,你放我下去,让你兄长看到多不好!”魏无羡眼尖的瞥见蓝曦臣的身影,连忙叫唤起来。
蓝忘机淡淡的道:“无妨,即便失礼,兄长也不会介意。”
魏无羡闻言,讶异的看他,“哇!蓝湛,就这么一会儿不见,你脸皮就变得如此之厚,是修了什么秘诀吗?”
蓝忘机脚步一顿,搭在他腰间的手都用力了几分,就在魏无羡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只听蓝忘机轻声说道:“魏婴,我以为……要再一次失去你了……”
魏无羡瞳孔一缩,心脏如同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他重新埋首在他颈间,闷闷的开口:“蓝湛,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
“我们回云深不知处吧,你把我藏在你的静室,哪也不去,天天陪着你,干什么都行!”
“……这可是你说的。”
蓝曦臣暗自庆幸自己视力极佳耳力极好,远远的就绕开路,直接避免了一场尴尬。
看着自己弟弟那略显春风得意的背影,不由得默默为魏无羡掬一把同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