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7

五

  沈梦瑶是绝对自由的，她是唯一一个深海号的无职业工者，袁一琦从来不会限制她的去处，只是让她不要到海面上去，如果想看海就在房间里看好了――那一间唯一有窗户的卧室，被袁一琦特地批下来分给了沈梦瑶。

  因为深海号疙瘩汤备受好评，星级上升很快，短短六天七日还未结束，深海大饭店直接跨越三个星级，从一星到了四星。

  等到五星那天，沈梦瑶想，她会去接回海精灵，让它带她去找母亲。

  航行结束的前一个晚上，袁一琦做了一个小电影放映，糖豆儿拉着沈梦瑶去凑热闹。欢呼声雀跃声中，却不见袁一琦的身影。

  沈梦瑶找到袁一琦时，她正在“一件发财”的门牌下坐着看风景，喝醉了抱着杆子说胡话，“深海号是我的心血，如果我都不为它着想，还有谁为它着想。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不完整的，但是都要努力活下去啊……” 

  大风大浪从鲸鱼形状的深海号旁穿过，流水线身型让她得以在海中屹立，夜里的海也是五彩斑斓的，就像是一场梦。

  袁一琦嘴里喃喃着，“生命中缺了一块，是童年，是梦想，或者是无人问津的自我。”

  “都要努力活下去啊萨摩耶……”

  沈梦瑶想起那个笑话，她其实并不肯定是否出自于袁一琦之口，笑话大都是类似的，她人的苦难她人的过往，都是笑话。

  自从母亲离开后她便一直在追逐，一直在赎罪，她开始记不清父母的争吵所谓何事，记忆紊乱，自我麻痹。直到进了心理咨询室被诊断为抑郁症。她才对自己的异常异样有了明确的认知，“哦，原来是我病了。”

  沈梦瑶将发财轻轻放在电梯上送到了楼下，说，“有财，放心，我来守着她。”上楼时阿花和小糖豆儿都很担心，一直在电梯口守着，想必有财下去是会安全的。

  沈梦瑶顺着桅杆斑驳的纹理攀爬，瘦弱矮小的身体使她比大部分同龄人灵活，她爬到袁一琦身边坐下，看她迷迷糊糊像是随时能滚下去，将她的身体顶住说，“船长，您去过那么多地方，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有一个爱她的母亲和一个爱她的父亲。

  可是因为她的不懂事不听话……

  父母开始争吵，家里的贵重物品越来越少，熟悉的事物越来越模糊。

  母亲离开了，父亲娶了新的妈妈生了弟弟……小女孩好像不应该存在。

  她记不清了，忘记了。

  最后生命里只剩一件红色的毛衣是有颜色的……那是母亲的毛衣，也是小女孩最后紧紧抓住的东西。

  现在小女孩懂事了，听话了，她在追寻，在仰望，她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好多好多的错误。”

  沈梦瑶抬起头，看见了满天闪烁的星星，她跟着后妈上船的那天晚上也曾看见这样的星星，天上的眼睛在眨着眼睛，地上的眼睛变成海精灵，引诱她走向母亲。

  “不是你的错，不要装冷漠，不要装成熟……你可以为了自己而笑。”

  泪水模糊视线，沈梦瑶抬起头看见袁一琦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别成为我。我贪财没用，一事无成，什么都不是，我唯一的作用……就是扮小丑让大家开心。”

  沈梦瑶捂着耳朵朝后缩了缩，看着天上，“我看到了好多星星。”

  袁一琦指着天空的角落，衣襟再次被湿热的液体打湿，“那是我最喜欢的两颗，看到那两颗最亮的了吗？参宿四，南河三，它们是冬季夜空里最炙热明亮的星星，天文学家曾夸夸其谈，预测参宿四会以爆炸来结束生命，但最终它一直灼灼不灭，发光发亮，被称为‘不死的星星’。至于南河三，它永远陪伴着参宿四，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跨越生死的界限，不离不弃。”

  ……

  沈梦瑶勾勒夜空中的星星，问，“如果星级到了五星，你真的会放了海精灵吗？”

  “袁一琦，萨摩耶是谁啊？”

  袁一琦没有回答，头一歪，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