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令人恐惧的金色飞贼,最终并未将“致命”的追逐引向格洛莉亚和曼蒂所在的看台区域。它似乎很快就判断出这里并非甩开追捕者的良地。只见它猛地一个急停变向,划出一道刺目的金线,如同受惊的蜂鸟般倏地掠离了观众席上空。找球手阿拉贝拉·弗林特反应极快,几乎同时扭转扫帚方向,紧咬不放地追了上去。
此时再看刚才被金色飞贼肆虐过的观众席,活像是被飓风席卷过一般,乱糟糟一片。
格洛莉亚心有余悸的望着那片混乱,手捂着胸口,惶恐地庆幸着自己的幸运。
视线转回球场中央。三位斯莱特林的追球手正陷入苦战。他们不仅要在彼此间激烈争夺鬼飞球的控制权,更要时刻提防着己方两位击球手毫不留情击打过来的游走球!由于是残酷的队内对抗训练,两位击球手对三位追球手的飞行轨迹偏好、加速习惯甚至下意识的闪避动作都了如指掌。因此,那些裹挟着风声呼啸而至的游走球,总能在最刁钻的时机、最意想不到的角度出现,精准地打乱他们进攻的节奏,逼迫他们狼狈地做出各种高难度的紧急规避。
“他们这样……”格洛莉亚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声自语,“不就等于把自己的弱点完全暴露给对手看吗? 难道不怕别的学院记下来,以后比赛专门针对吗?”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近乎“自曝其短”的训练方式。
“迟早都会被研究透的,”曼蒂侧过头,带着熟稔解释道,“训练又不是关起门来的秘密活动,每次都可以被围观。与其让对手在正式比赛里突然发现你的习惯,然后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如在队内训练时就主动利用这点进行高强度对抗。这样才有机会发现问题,逼着自己去改进啊。”她的语气平静而理所当然。
“啊?这样……”格洛莉亚眉头紧锁,语气里充满了忧虑,“也太自信了些吧……”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简直是……有些傲慢了。’
与她这份隐忧不谋而合的,正是坐在看台更高处阴影里的斯内普。
他此时的动作一如前世,双臂抱胸,蜡黄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锐利如鹰隼般锁定着球场上的每一处细节。
个人习惯——那些根植于肌肉记忆的本能反应——绝非朝夕可成,而想要将其根除或重塑,更非易事。
斯内普能清楚的看出队内那两个二年级新晋追球手——科班·亚克斯利和朱恩·欧文,他们正努力地展示自己,每一次加速、每一次假动作都带着明显的个人烙印,急于证明价值却毫无保留,天真得可笑。
相比之下,稍年长一年的修·古德里奇则狡猾得多。他看似在全力投入,但斯内普却捕捉到他某些关键时刻刻意的迟疑、伪装的飞行轨迹,很显然在掩饰自己最核心的突破习惯。
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冰冷的弧度。在记忆中,这一年斯莱特林在魁地奇学院杯上的惨淡收场,眼前这场毫无保留的训练,恐怕要负上相当一部分责任。
思绪如同阴冷的潮水,不受控制地回到了上辈子。
他清晰地记得, 学院杯失败后,愤怒的指责如同冰冷的毒液,大部分都倾泻在了朱恩那纤弱的肩膀上。她成了众矢之的,失败的替罪羊。那些刻薄的议论、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终日缠绕着她。
然后,事情开始变得“巧合”起来。
先是她的变形术课本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三楼那个废弃的女生盥洗室门口。
接着是她的记录着魔咒的羊皮纸笔记本,离奇地躺在黑湖岸边冰冷的淤泥里,被水浸透了大半。
甚至有一次,斯内普自己就在地窖通往魔药教室的走廊角落,见到了朱恩那本封面被踩了个清晰脚印的课本。
每一次“意外”都精准地打击着她的信心,磨损着她的坚持。女孩脸上的光彩和初入球队时的那股冲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日益浓重的疲惫和小心翼翼的惶恐。
最终,在那个阴雨连绵的下午,一份措辞谦卑、字迹却带着颤抖的“自愿退队申请”,静静地躺在了队长安德罗墨达的桌子上。没有激烈的争执,没有公开的羞辱,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冰冷的驱逐。
然而,退出球队,并未能让她获得安宁。那些隐形的排挤、课桌里“偶然”出现的黏糊糊的鼻涕虫、走廊里“不小心”撞翻她的课本还踩上一脚的“意外”……似乎都在无声地提醒她,斯莱特林不欢迎失败者,亦或是,斯莱特林不欢迎混血。
是的,朱恩是个混血,她的母亲只是魔法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巫师,而父亲则是一个工厂的管理者,经济条件并不差,但难掩他父亲是个麻瓜的事实。
而她的日子,尽管并没有因为离开球场而变得好过,但却随着安德罗墨达的毕业逐渐平静了下来。
此刻,看着球场上那个正努力做出一个高难度回旋、试图甩开击球手封锁的朱恩,少女脸上那份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倔强,与记忆中那个抱着湿透笔记本、在走廊角落无声哭泣的狼狈身影,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斯内普的目光如同淬了冰一般,冷冷地扫过看台上那些正兴致勃勃观看训练、或许已经在心底默默记下场上队员每一个习惯性动作的其他学院的学生,又掠过场上毫无表情,只一味进攻的队长阿奇伯德,和偶然间将充满爱意与占有的目光投递在阿奇伯德身上的安德罗墨达。一种混合着厌烦、洞悉和冰冷预感的情绪,慢慢缠绕在了他的心头。
似乎前世从未注意到的细节放大在了他的眼前。眼前这鲜活的、充满野心与自负的训练场,在他眼中,此刻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阴影。
够了!
斯内普无心在继续观看这群傲慢的傻瓜式表演,他毫不留恋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下看台,将身后的喧嚣——球场上的喧闹、观众们的尖叫等,彻底抛在身后。
城堡阴冷的走廊里,只有他急促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回荡。斯内普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除了朱恩的“未来”,球队里其他人的身影,连同他们在他前世记忆中或清晰或模糊的结局,如同挣脱了枷锁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脑海。
这支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如同一个微缩的纯血名利场。除了朱恩,只有追球手修·古德里奇同样不属于那神圣的二十八家族。不过,修是个聪明人,精明得近乎狡黠。他那麻瓜父亲是伦敦某个金融公司的股东,泼天的财富与开阔的眼界,为他提供了截然不同的底气和退路。记忆中,他在毕业之后就娶了眼高于顶的安德罗墨达。更让斯内普印象深刻的是,修在毕业后竟考取了麻瓜的金融硕士,之后便彻底淡出了魔法界的漩涡中心,在麻瓜的财富与宁静中安然度日。一个懂得审时度势、利用一切资源并及时抽身的聪明人。
而安德罗墨达背后的赛尔温家族……斯内普的嘴角冷笑了一声。这个家族确实独具眼光。他们在魔法界一向极其低调,数百年来恪守中立,如同磐石般顽固地禁止家族中任何成员卷入任何政治站队的纷争。若非如此根深蒂固的生存智慧,以安德罗墨达那娇纵任性、爱憎分明的性格,在第一次巫师战争那片腥风血雨中,绝不可能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至于剩下的人 …… 斯内普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阴郁。队长阿奇伯德·弗林特、守门员诺亚·诺特、追球手科班·亚克斯利、找球手阿拉贝拉·迪亚兹……他们背后的家族,都被那场席卷一切的战争巨轮无情地碾过。
阿奇伯德……斯内普从记忆里翻出有关这个人的印象。他似乎是这群人里结局“最好”的一个。没错!他曾经是被烙上了食死徒的烙印,但更多的是为黑魔王提供资金支持,也许是隐藏的足够深,他的手上似乎并没有直接沾染战争的血腥。更关键的是,他有一个曾担任过英国魔法部部长的厉害祖母——约瑟芬·弗林特。那位老太太的人脉与手腕,在战后的清算风暴中,为她心爱的孙子构筑了一道坚固的防护墙。若非如此,弗林特也难逃清算。资本与权力的媾和,永远是最有效的护身符。
而科班·亚克斯利……斯内普的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厌恶。这人成为食死徒后,性情变得极其阴沉乖戾,手段中还透着一股下作的残暴。明明家族底蕴浅薄,却偏偏穿着行事上极尽高调奢靡,虚张声势到可笑的地步,活像一只拼命开屏却掩盖不住秃尾的孔雀。最让斯内普鄙夷的,是他在战后威森加摩法庭上的表演——声泪俱下地控诉黑魔王如何用夺魂咒控制自己,那副摇尾乞怜、毫无脊梁的丑态,简直是对斯莱特林之名的玷污。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小人。
诺亚·诺特……斯内普皱眉思索。关于这个守门员的记忆碎片极其稀少。印象中,他最后似乎是……失踪了?了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但他的侄子——西奥多·诺特,斯内普的印象就深刻得多。一个沉默、早慧、眼神中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郁男孩,在霍格沃兹时与德拉科·马尔福走得颇近。
最后,阿拉贝拉·迪亚兹……斯内普在记忆的长河中费力打捞,却几乎捞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清晰印象。这个找球手,如同投入战争熔炉的一粒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如果非要想起来点什么的话,他整你模糊地记起决斗俱乐部里那个与赫敏·格兰杰搭档过的米里森·伯斯德——一个身形壮硕、脾气暴躁的女孩。算起来,米里森还是阿拉贝拉的表妹。
这些面孔,这些名字,连同他们或卑劣、或可悲、 或彻底消逝的结局,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斯内普的心头。他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这令人窒息的预演甩在身后。魁地奇的输赢,少年的意气,在即将到来的时代洪流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有些想做魔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