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怒怼炛兲，舍命护神识

辣目的石屋前有一片整齐的菜畦，撒一把菜籽，没多久一片水灵灵的小白菜就冒出了头。

“辣目，今晚再加道小白菜炖豆腐。”水嫩嫩的，看着就鲜，夜昙喜滋滋地看着自家长势喜人的小白菜。

辣目听话地掐了几把小白菜回厨房，夜昙躺在贵妃椅上撸云团，云团神情慵懒眯起眼睛，一人一猫都无比惬意。

念念和进宝在水车旁玩水，两人身上都搞的湿漉漉，夜昙不大管她们，只随口叮嘱她们不要殃及自己：“你们俩，赶紧回屋换换衣服，万一有个头痛脑胀，姐姐又要数落我没看好你们。”

“好了，已经知道你没看好她们了。”一道温软的声音随主人进院。

夜昙看向来人，撒娇道：“哪有，姐姐，她们都不听我的话，你看看我让去换衣服没一个理我。”

青葵轻点夜昙额头，宠溺道：“你呀！你就惯着她们吧！”

夜昙自小顽劣，深谙孩子们的天性，所以不喜欢压制孩子，还常常在合理范围内让他们随心所欲。

夜昙招呼青葵：“今晚留下来吃饭吧，让辣目做银湖鱼羹。”

青葵面色有些凝重，对夜昙欲言又止。

夜昙察觉怪异，直接问出疑惑：“姐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青葵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昙儿，天界貌似来人了，怕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白竹坞外驻扎了两千名天兵，还下了结界，能干什么好事！”嘲风愤愤地说。

夜昙第一反应是逃，可怎么逃得过天界之主呢？他们都已经逃到白竹坞与世无争了，可天帝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夜昙问嘲风：“带兵的将领是哪位？”

嘲风回道：“炛兲。”

“那完了完了，昙昙，火化王八对天帝唯命是从，最是不通人情，他对咱们肯定是一点情面也不讲。”慢慢语气焦灼，急得来回踱步。

夜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平复下心情，开口：“先探探他们的来意。”对方如此不动声色埋伏在白竹坞外，肯定是想来个瓮中捉鳖。多亏嘲风未雨绸缪，事先在白竹坞下了道沉渊的结界，天界的人一来嘲风的结界就有了异动。

当天晚上夜昙就接到了天帝下达的旨谕，命少典有琴神识合体，神君归位。

夜昙将那道流光纱织就的圣旨一把扔到炛兲的脸上，挑衅道：“让本姑娘的三个夫君变成一个，这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还有你这态度，这么趾高气扬，你主子没教你求人办事的姿态吗？”

炛兲气得当下挥着战戟欲砍夜昙，夜昙面不改色，唤出美人刺堪堪挡下这道攻击，战戟与美人刺摩擦出一串火花，夜昙被逼的连连后退，炛兲继续逼问：“接不接旨？”

夜昙一个上挑，将炛兲格挡开，咬牙切齿道：“不接！”

炛兲怒火中烧，没了耐心，直接下令：“众天兵听令，随我恭迎玄商神君归位，欲阻者，格杀勿论！”

夜昙心中暗道不好，在决定留下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此刻她只想多拖延一刻是一刻。

这样的做法很蠢，是吧？

很不符合她这么多年来的生存准则，她从小立志当沉渊恶煞，一向自诩自私利己，从不沾染麻烦上身，可她现在为了少典有琴得罪了四界最有权望的天帝，人族人微言轻，人皇保不了她，与天帝硬刚注定没有好下场，可不知为何，她内心没有惧怕，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坚定地守护自己内心的选择。

她选择了辣目、没有情、闻人，她就要守护他们，无论他们选择当独立的个体还是选择成为玄商神君，她都会尊重他们，但前提是他们是自愿的，不违背自己的内心。他们的选择只是因为他们想而不是被迫。

炛兲走向前高高在上地劝说：“别再冥顽不灵了，与天帝斗没有好下场，更何况你还只是区区一介凡人，乖乖把玄商神君的神识放出来，或许天帝可以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你错嫁一事，届时让玄商神君一纸休书将你遣回人间，也算全了你人族的面子。”

夜昙啐了他一口，不屑道：“告诉少典霄衣，本姑娘不稀罕他给我选的这条路，他为父不仁，为君不义！少典有琴用自己的命换来他继续坐在九霄云殿的威望，如今他却不肯正视他儿子的选择，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少典有琴而是能为他立威续望的玄商神君，如此薄情寡义之人不配为神为帝，让他早日立下退位诏书吧！”

“胆敢出言不逊！如此诋毁天帝，真是罪大恶极！”炛兲气急败坏，战戟裹挟着法力向夜昙劈去，他被彻底激怒了，出招又快又凌厉，夜昙根本无法相抵。

对！就是这样，火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无法顾及神识们，为他们争取最大的逃跑时间。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逃出白竹坞了吧？翻过前面的度塑山就到了兽界的地盘，兽界虽然不敢明面违背天帝，但帝岚绝做些阳奉阴违的把戏还是可以的，有帝岚绝和紫芜照应，他们应该可以躲过一时的危机。

夜昙想着这些心中又燃起希望，用强弓末弩的身躯又接下炛兲的一记杀招。

夜昙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她用力压了回去，炛兲之前还有所顾忌，现在彻底丧失理智下了死手，她撑不了多久了，只盼辣目他们能逃远一点是一点。

炛兲又一戟横击而来，夜昙已经精疲力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淌血，她安静地阖上双眸，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想象中的痛没有来临，一道兵刃相碰的声音让夜昙蓦地睁开了眼。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护送姐姐和神识们离开吗？他们都安全了？”夜昙急切地看向来人。

嘲风语气中满是讥诮，丝毫没有放弃落井下石的机会，嫌弃地看了眼满身狼狈的夜昙：“小姨子，顾好你自己吧！看看你血淋呼啦的狼狈样，还有空关心别人。”

海潮解决了两个近身肉搏的天兵，还得空翻了个白眼：“大人呐，您也就这出息，在夜昙公主这里打打嘴炮。”也不知道是谁眼巴巴地跟着媳妇来救小姨子。

嘲风突然凑向前低语：“屏息凝神。”

夜昙立刻会意，遽然一阵狂风吹过，飞沙走石迷得人睁不开眼，片刻后风息沙落，一众天兵瘫软在地。

炛兲也不例外，他撑着战戟怒视夜昙：“身为天界天妃竟然和沉渊余孽勾结，我定会取你颈上人头给天界一个交代！”

夜昙直起身，唇边的一抹血迹让她的笑显得冷漠妖冶：“呦！这会儿认我是天妃了？我呸！你个火化王八还妄想代表天界！别以为瑶池里的鳖就不是鳖了，妄想落入瑶池当神龟，哪儿来的优越感？不过是趋炎附势的王八一个！”

夜昙骂得酣畅淋漓，直到有人提醒她：“夜昙公主，快走吧，这仙人软筋散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会儿他们恢复了就逃不了了。”

夜昙一脚跨上慢慢的羽背，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等骂够了才豁然惊醒——鸟背上还有一个人！

那老仙人眉须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夜昙瞧着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老仙人笑眯眯给她打招呼：“天妃，好久不见。”

有了火花王八那一遭，夜昙有些抵触天妃这个称呼。但眼前的老仙人慈眉善目的模样让她实在不好发作。只好有礼地询问：“老神仙，我们见过吗？”

老仙人做了个放风筝的手势，夜昙豁然开朗，惊呼道：“奥奥奥，我们见过，你就是那个爬云反被风筝线绊了个跟头的老仙人！”

老仙人一听这话笑眯眯的眼睛瞬间垮起来。虽然是事实但也不要这么直白地讲出来吧！谁家老神仙一把年纪了连云还爬不好！

白竹坞有座山叫度塑山，老神仙是度塑山的山神，那日上天界述职，偶遇夜昙和辣目放风筝，被他们的风筝绊了一脚下来找他们理论，辣目还搓火球烧人家。他在天界看到玄商神君的画像，听闻玄商神君已神陨，这才反应过来白竹坞来了这么几尊大佛。

慢慢振翅高飞，耳边呼啸的风让夜昙打了个冷战。她狐疑地看山神一眼，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他一介地仙，帮他们这群天界通缉犯躲避追捕，怎么看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山神似乎看出了夜昙的疑惑，捋了捋长须：“玄商神君为补归墟神陨，小老儿敬佩神君大义，如今为神君所做远不及神君为天下所做的一切。”山神抬起手为夜昙疗伤，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在法术的加持下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夜昙暂时放下戒心，又问慢慢现在要去哪儿，

慢慢答道：“度塑山山口。”

她药倒了辣目三人，让嘲风和青葵护送他们离开，青葵觉得不妥，给了嘲风一包仙人软筋散去救夜昙，她与神识们先带着孩子离开，约定在度塑山山口处汇合。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夜昙重重舒了一口气，瘫软在慢慢宽阔的羽背上。

慢慢仍在奋力飞，青葵的软筋散只有一刻钟的时效，在这之前她一定要带着昙昙逃出生天。

在度塑山汇合时，夜幕已经低垂，好在月亮又圆又亮，洒下的清辉足以让辣目看清夜昙，他最是按耐不住扑向夜昙欲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夜昙闪躲了一下，辣目放下展开的双臂，语气闷闷委屈道：“辣目，穿了，天光绫，娘子，不怕，烫。”

夜昙理了理辣目凌乱的红发，想起了他们初见的场景，在月窝村，他就是顶着这样一头红发被当做火妖怪，在别人的曲解和误会中依然守护着那些伤害他的人。

夜昙这一刻才深深明白，她的夫君才是真正的神，无论本尊还是神识都无差别地守护苍生。

她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对他们说：“我来带你们离开。”

又想起孩子，问道：“招财进宝和念念呢？”

一直没开口的老仙人道：“他们和青葵公主都在小老儿的洞府中。”

嘲风和海潮断完后也赶来了，几人进了山神的洞府。

几个孩子都安然无恙，坐在桌前吃点心。

夜昙提议：“我们兵分两路，姐姐，天兵针对的是我们，你和嘲风带着念念赶紧走，万幸不要连累到你们。”

青葵不同意：“这怎么行？我们一起才好有个照应。”

俩姐妹僵持不下，一直静默的闻人突然开口：“月下，你过来，我们有话对你说。”

夜昙跟随闻人走出了洞府。

闻人垂下眉眼，在漫天流萤中面色如玉，像姑苏的水，像平江的山，是神明落笔滴下的墨，洇开在世间的一幅画。

他久久凝视着夜昙，眸中水泽熠熠，平日里夜昙从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恐被勾魂摄魄。

可如今，这双眸子里盛满了惶急和忧伤，他以一种妥协又解脱的语气说道：“月下，我本残魂碎魄不配爱人，是这阴差阳错的命运捉弄了我，而我很是感激这份捉弄，它让我遇见了你，让我明白了我存在的意义。可我也憎恨它，它让一朵不属于我的花绽放在我的世界，让我动了心，生了妄念。”

她让我空洞的心有了归属，让我的灵魂不再浑浑噩噩，她一凋谢，我的世界也随之崩塌。当我真正感悟到这些的时候，我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我要献祭我的生命来途经她的花开。

不过，只要她能好好的绽放，哪怕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夜昙不忍看他，说出的话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劝慰自己：“闻人，你要相信我，虽然我现在很弱小，但我一定会护好你们的，我们不用走到那一步，真的，你要相信我……”

说着说着夜昙泣不成声，旷野的风也在呜咽，撩起她的发丝，闻人抬手将那缕青丝别在她的耳后，声音温润：“月下，我相信你，你知道的，我们自始至终都相信你。可你一开始下界的使命不就是复活少典有琴吗？这个任务已经因为你的恻隐之心而推迟了四年，现在你马上就可以完成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没有情走向前，拭去她满面的泪水，低语呢喃做最后的诀别。

“钱儿，与你相遇是命运对我最大的垂怜，是你让我体会到世上还有比金银充栋更值得满足的事。这些年攒的金银都给你和招财进宝。钱儿，握紧你手中的美人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天地不仁，便劈天斩地，给自己一个公道。”

辣目将天光绫还给夜昙：“娘子，天光绫，辣目，用不上了。娘子，辣目，心悦你，不问，归处。”

夜昙痛彻心扉，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是灾星，为什么她想要的留不住，她想护的被摧毁，这世上究竟有什么真正属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