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江南来使（一）

赵匡胤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但不可控制地有一丝遗憾，如果说出这句话的是娥皇，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遗憾？但世间没有假如，他只能在意欢意气飞扬的时候微醺，仿佛回到自己那一文不名却豪情万丈的时候，这种感觉，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包括那样像娥皇的花蕊夫人。或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

他只能说：“你能这样想就好，那你觉得该如何应对？”

意欢怔了一怔，虽然赵匡胤高兴的时候会和他说一些国政之事，但这样出言询问却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最应该说的是“臣妾不敢过问朝政”。但是，这些天为了迎接使节，她隔帘子见了很多禁军和鸿胪寺官员，听他们种种观点，不自觉地也想说说，就道：“妾觉得，既然江南愿奉您为主君，那么君王召见，臣子必然得长居京师。他李煜若是不敢来，就是他的不是，倒时候是打还是逼迫投降，陛下都不会失去道义。”

赵匡胤这才从往昔的情分中彻底走了出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欢纵然是个胆大的，毕竟还是有点怕帝王之威，小心道：“其实，这本不是我该说的，我.......”

“不，你没有说错。”赵匡胤没有瞒她的意思，“我只是惊诧你有这等见识，竟然与赵普想的差不多。我曾说过，要等到有李煜不仁不义不智之举时再伐江南，如今他杀了林仁肇，已经是不智了，再加上你刚才说的，可不就是要他不仁不义了吗？”

意欢对李煜从来没有好感，恶声说：“他何时仁义了？我却从来不知道。”赵匡胤终究是忙的，听她简略回报之后，就命她退下了。

等回了后宫，桑柔和徐慧都关心道：“怎么样，还应付地过来吗？”

“我那位族叔没难为你吧？”

意欢觉得她们大惊小怪了，笑道：“今天不过礼迎，他们是小国，怎么还会对我无礼呢，你们放心就是。”

徐慧和徐铉同族，比旁人更加知道他的厉害，嗔道：“小心总无大错的，我在蜀地时曾经听说，但这位徐大学士学识渊博，却并非只有一副好口才。江南李煜建一座楼，搜尽天下孤本绝本，唯他博览其中万卷丛书，深晓古今无数生僻典故、经史。你虽然擅长权谋机变，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意欢知她好意，温柔谢过了，又道：“总归我虽然迎接使臣，但身为后宫嫔妃，不可能全程陪同，倒是赵相公和那位李官人怕有苦头吃了。”

意欢想的没错，她作为正一品妃子迎接使臣没问题，但若正式朝见肯定没她的份，否则赵匡胤就等着御史上折子吧。翌曰早朝，徐铉捧国书上殿面君见驾，李从善作为国主之弟，与他一道。满朝重臣皆出席见证。李从善还好，徐铉却是头一回见到宋国皇帝，只见高踞御座之上的赵匡胤相貌堂堂，气度雍容，双目炯炯，不怒自威，谈吐更是爽朗英武。朝中百官进退有序，动合礼仪，秩序为之井然。不尽油然而生出一种敬畏之心来。

这是开国帝王才有的气度。徐铉在心里叹息，或许国主一力主和也是对的。

唐国使节此来，是请求自削国号，降低国格，请为宋国属国的，此后尊事大宋、息兵恤民，每年向大宋供俸白银十万两。皇帝改称国王，宫殿各处的龙饰也要一一撤除，宗室子弟原封为“王”的，降封为“公”，所有与大宋对等的衙门也要一一改名，如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御史台等，都改名为“左、右内史府”、“司会府”、“司宪府”等等，以避嫌疑。

文武百官听到这个消息无不心花怒放，唯独赵匡胤不露声色，听徐铉在那里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