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不答应

当天宋偓下衙回家，满脑子都是朝廷北伐北汉的官司：武将要打仗建功，文官算账说你这是为了自己的功勋消耗国家的财政。

按说这些事儿和他一个管着水师的检校太尉关系也不大，可谁让他的发妻乃是后汉的公主，而北汉当家的刘崇又偏偏是后汉开国君主的亲弟弟。他们都死了，可是活着的人却要为此头疼。

他宋家自他祖父宋瑶出仕后唐开始，已经历四朝，那是两朝外戚，所谓长守富贵，无忝祖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一次改朝换代，他作为家主都精准站队，立场坚定，以此获得在新朝的显赫地位。比如宋朝初立时，宋偓被加为检校太师，并受命领水师巡抚江徼。义成军节度使李重进密谋叛乱被其暗中察觉，宋偓立即报朝廷。建隆元年九月，李重进果然在扬州起兵。随即赵匡胤亲征，宋偓任扬州行营排阵使。 这一仗朝廷大盛，李重进自焚而死。

其实李重进作为和新帝不和的特大军头，没有异心也得有“异心”，他宋偓只是用他交了投名状，获得信任外加换了个保信军节度使。但是作为两朝外戚重臣，这次的事他隐约意识道站队表态的时候又到了。因此越发小心翼翼。

他心事重重，却不自觉地往宋素的绣阁走去，等意识到时已经在半路上。想起女儿，又是一阵心疼，若不是为了家族，何必如此逼她？结果他人还没跨进月牙门，就看见其余几个小女儿被各自的姨娘领着，半掩在茂密的月桂树枝下，叽叽喳喳说个什么“神仙下凡”。

他驻足一听，果然是妻子背着他求神问卜，正待发火，他的六女儿宋青年方五岁，眼尖脑子活，一看爹爹黑着脸，立刻就知道不好，却也真是反应快，不仅不躲避，反而蹦蹦跳跳地往他怀里扑去，宋偓一看女儿头上粉嫩的蝴蝶都歪了，小脸蛋上笑靥如花，多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宋青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最后一丝气也没了，“爹爹，娘请了好厉害的大夫，大姐姐醒了。”

宋偓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也没换朝服，抱着六女儿就往长女房中走去。此时并没有后世的宋明理学，男女大防虽有，但父亲看自家生病的女儿总不会是错的。就是他看了一眼隔着屏风的老道士，也没多说什么。只见宋素穿着月白色绣荷花的家居服，坐在胡床上，可能有点冷，还披着个蜀锦披风，秀美的头发披在肩上，神色略有些呆滞，但意识却是清楚地看着他就叫了一声“爹”，又招呼六妹妹来她怀里。

宋偓心中大定，正要说些什么，忽听那个医生打扮的道士说：“不可，女公子虽然已经大好，但是总有些气息不稳，小女公子纯阳不稳，冲撞了对谁都不好。”李氏赶紧把已经跑来的女儿抱在怀里，一脸信服地对丈夫说：“主君，吕仙师说的再不会有错的，你不知道刚才多神，他老人家一进院子，咱们就看见金光一闪，咒语都没念完，大姐儿就睁开眼睛了，说话走路都没问题了。妾身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没见过这等神迹，说来都是咱们大姐儿有福气。”

吕洞宾捻须而笑，一味的高深莫测，心想当皇后的人，能没福气吗？不过也不能这么说，若真应了命数，还真是个福气不大的皇后。于是他试探着问：“女公子明显是梦魇之像，可还记得梦里的事情。”

宋素也看了这老道士一眼，缓缓道：“光怪陆离的，也不记得了。”

中有一个姨娘插话道：“大姑娘说的是，咱们做梦哪能都记得，何况是噩梦，早忘了早好。”

宋偓立刻训斥她没有规矩，并借口女儿需要休息，将人都请了出去，至于那法号“扶摇子”的道士，他到没有妻子那么深信，但既然能治好闺女，他就不吝惜香火钱，客客气气地叫人拿了金锭奉送，结果却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饶是他久经宦海，也被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他那还带着病容的大女儿立马道：“不行，道长这要求我不能答应。”

说着径自走下胡床，扶起了吓得跪倒的婢女林桃，说：“这丫头是我宋家的家生儿，其实就是人牙子处来的，也是一个人，我的人，就不能当个物件儿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