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又梦到他了，小时候邻居家的那个小哑巴。

他不是真的哑巴，只是从小就不爱说话，剪着个西瓜头，头低低的，好像要把自己埋进地底下。

他们家人是后来搬过去的，正巧赶上他们搬家那天，我在门口坐着啃西瓜，一家三口的面色看上去都一样，好像并不为来到新家高兴。

我啃了一口西瓜，看向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他怯生生看着我，怀里抱个黄色的，洗到发白的小鸡玩偶。

我又啃了一口，他连忙躲到妈妈身后去。

这个阿姨温柔又漂亮，她先是放下手中的箱子，然后转头摸了摸男孩的头，朝我笑了笑，算是跟新邻居打个招呼。

胆子真小。

我不高兴瘪瘪嘴，对他的印象不怎么样，看起来不能找他玩了。

田柾国自己就会把他揍哭。

他们家人很奇怪，白天黑夜都会把家里窗帘挡得严严的，有几次路过的时候我总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往里瞧，只不过什么都瞧不到。

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的身份，只是再三对我嘱咐道，没事少去他们家周围转悠。

后来闵玧其去了，我又见到了那个小哑巴。

他大半夜跑了出来，就蹲在我房间下的窗户哭，给我哭醒了，以为闹鬼。

我小心翼翼爬上窗台，看见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下面一抖一抖的，便伸出手指朝他后脑勺戳了戳，给他吓得直打哭嗝。

我从窗户跳出去哄了他好久，秋天的夜晚很凉，两个人披着一件外套缩在一起，他这才小声说，他的小鸡丢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他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破旧小玩偶。

半夜十一点，两个九岁的小朋友漫无目的游走在小巷里，恨不得趴在地上看看这个小玩具是不是长腿跑了，可恶，怎么又想起那个追着我咬的王八羔子了。

他越找不到就越着急，越哭越伤心，西瓜刘海都劈成两半了，看起来实在有些滑稽。

我把他按到公园的长椅上，指着他的鼻尖恶狠狠道。

“不许再哭了！我帮你找，你在这等我。”

于是我将外套留给他，自己去公园里的儿童游乐区寻找，幸好有几盏路灯，不然还真有点打怵呢。

滑梯秋千下都找了，连带着几个垃圾桶也翻了一遍，还是没有那只小鸡的影子，焦头烂额，心情烦躁。

找累了，一屁股就坐到了小溪边的凳子上，正想着一会怎么跟小哑巴交代的时候，一个黄黄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

是小黄鸡！

在岸边，像是被谁丢进去的，虽然小坝高度不是很高，但对九岁的我来说还是有些危险。

我踌躇着要不要下去，身后却传来一个小小的，弱弱的呼唤声。

“你在哪里？我……我害怕……”

“我在这！我找到你的小鸡啦！”

我朝他的方向大力挥舞着手臂，他看到我了，高兴得奔跑而来。

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那段记忆就停留在这里，后面发生的事情好像从脑海里消失掉，像那只小黄鸡，找不见了。

我坐起身，想到今晚楼下保持缄默的金泰亨，一个想法呼之欲出，他认识闵玧其，与我年龄相仿，不爱说话，长得漂亮。

他会是那个小哑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