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司凤璇玑-琉璃）第二世：女帝信王(2)

如果他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力，那么他们之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他帮了她很多，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她。可是，他若不肯放下，那么就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所以，这也许会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机会。这一夜，敬元帝召见信王于帝寝宫。

信王来到寝宫的时候，心里一直是有些惊讶不解的。因为自从，她成为陛下那一日起，她的宫殿，就不是他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了。而且，日子慢慢过去，他感觉得出来，敬元对他，日渐防备了起来。他心中自然是难过的，可是，现在还不是他真正放手的时候。

她的戾气太重了，尤其是针对那些朝臣的时候。她是弑父，登上的这个帝位，她的戾气日渐深重了起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手，否则朝堂上，只会血流成河。他得教会她，做一个仁君的时候，才是他放下权力的时候。

也因此，她对他的防备与警惕，日渐严重了起来。他以为，现在的敬元，应该不信任他了吧。她已经许久，没有私下召见过他了。两人除了在朝堂上，商量国事以外，基本不会在私下见面了。他几次想要私下见她，都被她找借口，婉拒了。

今夜，她居然主动召见他，而且是在她的寝宫之中。让信王十分惊讶，哪怕到了寝殿门口，他还是平复不下来。不过，他深吸口气，还是缓步走了进去。今夜，在这寝殿之中，只有一个宫女留守着，为他引路。其他宫女内侍，都早已退下，内殿空荡了许多。

当他看到她时，她正有些随意地，倚靠在小塌之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奏章。看到他进来，她只是挥手，让那个引路的宫女，退下了。

殿内，立即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内殿，并不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只留下了几盏灯照明而已。信王慢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敬元抬眸向他看去，眼中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她似乎现在心情挺好的。她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一些。

如果换成以前，信王或许会顺从她的意思，坐在她的身旁。可是今时今日，他们的有关系，早不如以前那般，亲近无间了。所以，信王只是，又向前走近了两步而已。

敬元见他似乎，有些疏离的模样，不由地心里不是滋味了。他对她现在，也不如以前一样亲密了，是吗？还是，他也不相信她了呢。以为她的主动召见，摒退众人，是在挖陷阱，让他跳下去吗？这样一想，敬元心里，微微冷了几分。

不过，她还记得自己今日见他的，用意是什么。她将手中的奏章，扔到了他的怀里，装假不经意地问道。“信王看一下这本奏章，觉得如何？”

信王听到这里，又看了看接在怀里的奏章，更加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让他看奏章，难道是有人，在状告他什么事情吗？或者，又与他手下哪个人，有关系。不过，他还是打开了那本奏章，看了下去。却没想到，这上面写着的事情，居然是请陛下立皇夫的奏章。

她已经到了，要成亲的时候吗？是啊，她十八岁成为陛下，如今又是一年过去了。她现在，已经十九岁了，可不是到了要成亲的时候吗？寻常女子，有的早已做了娘亲了。她已经不算早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一刻，信王的心里，酸涩疼痛了起来。她问他，看了这奏章，觉得如何。她是想让他怎么说呢，信王一时间沉默不言，修长的身躯也僵在那里。

敬元慢慢挪了过去，然后如以前小姑娘时一样，靠进了他的怀里，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当她揽住的那一刻，信王的身躯又是一僵。“你想让我，立皇夫吗？”她在轻声询问他的意见，而且她此刻的动作，已经说明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想，让他做她的皇夫吗？在信王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是欣喜难抑的，甚至想马上回抱住她。可是下一刻，他心念微转，就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如果他答应了她，成为她的皇夫，她的夫君。那么，在他入后宫的那一刻，就必须立即，放下手中的权柄与兵马。

她这样做，是真的想与他成亲，还是为了他手中的权力与兵马呢。又或者，两者，她都要。本来他并不恋栈权位，或者说那些手下的势力，可是如果在现在，交给了她。她接着，会怎么做呢，恐怕就是铲除异己，只要是对她有所不服气的人，她都会无情地铲除。

这一年以来，她不就是这样做的嘛。否则，他如何会不放心，会不安心交还于她呢。如果是那些狼子野心的臣子，他自然不会有意见。可是，有些人，比如追随他的那些臣子手下们。他们只是对这个年轻的陛下，还有些不相信，或者不放心。

当然，也有几人，是不服气的，这样拱手相让于她。所以，他们对她，不是很信服，很顺从。这些人在她眼里，恐怕也是异己吧。

如果这个时候，他将一切权力交还于她，她会不会把这些人，全部铲除干净呢。信王知道，她会的，而且下手之时，毫不犹豫或者留一点余情。不，这些文武臣子，是朝中的能臣干将，他不可以让她杀了他们。所以，她现在戾气这样的深重，不适合全部交还于她。

否则，只能是害了她。

可是，若不交还权力，如何能入后宫，成为她的皇夫呢。一时之间，信王心中，左右挣扎了起来，犹豫了许久，他也应不下来。他不能容忍，她与别人成亲，让别的男人成为皇夫。可是，他现在，又不能自己答应下来。

除了沉默与犹豫，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才好。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怀中的人，已经在一点一滴的等待中，冷下了心肠。

他果然，放不下手中的权力，不肯交还于她。也对啊，信王殿下早就习惯了，手握大权，把持朝政，在朝中一呼百应的待遇。如何甘心，全部交给她，成为一个要仰她鼻息的皇夫呢。又或者，他如有些人一样，也有着要取她而代之的心思。

只是，他对她的那份情，让他一直在犹豫当中而已。但有一日，他下定了决心呢，那么她是不是会如此那些无能傀儡的皇帝一样，被他拉下来呢。敬元的眼神与心，在这一会功夫中，渐渐冷却下来。眼中宛若冰封了起来，既然他不愿意放下，那么是他自己放弃的这个机会。

以后，也不要怪她，无情了。

这一夜，信王离开之时，是三步一回首，犹豫彷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而敬元已经，下了决心，冷着心，目送他离开。在这一夜之后，她的行动，更加快速了起来。而且，她不再顾忌什么，对付他，也一样毫不留情。

终于，到了那一日，他们之间有个了断的时候。当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已经宣布了他此生的命运结局是什么。她早已安排了不少心腹精兵，埋伏于大殿暗处，只等着他自投罗网。如果，他甘愿被赐死，这些安排，也就用不上了。

如果他不甘心，要反抗的话，那么这些精兵会立即出来，将他拿下。敬元一身正红帝服，头戴帝冠，坐在了宝座之上。看到他一个人，进来大殿的时候，她的目光微冷。

信王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四周的气氛似乎有些，异常。不过，他还是快步来到了她的面前，却没忘了向她行礼问安。“陛下，如今政权已稳，为何还要赶尽杀绝？自陛下登基以来，血已流得太多了。”他的声音未落，她冷眼看向了他，把手中正在看的奏折，扔在了桌上。

她缓缓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同时，冷如冰霜的声音缓缓响起。“信王拥兵自重，结党营私，屡屡罔顾皇谕，蔑视君威，信王的罪，还需要孤来安吗？”她缓步而来，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只是那双明眸中，只有无尽的冰冷深渊。

让他的心，微微一痛，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在她的话音刚落之时，早已埋伏在大殿四周的精兵，突然冲了出来，将信王围在了中间。他们拔出了配刀，对准了中间的人。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随意地看了看旁边的人。

敬元这个时候，来到了一个，手端茶盘的内侍面前。内侍手中的盘里，放着一壶酒与一个金杯。信王此时，却微微浅笑，只是笑容中带着苦涩，“我以为，我为你做的，已经足够让你信任了。可终究，你还是要杀我。”

“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信王在朝中一呼百应，让我怎么心安？”

“我为你夺天下，固政权，守疆土，到头来，还是敌不过一句，人心难测。”

敬元拿起一颗小小的红丸，放进了盛着酒的金杯中。小红丸一落进酒里，就有一小片红色晕染了开去。“信王可以选，你一人赴死，我就此对其他朝臣停手。又或者你抵死顽抗，我就彻查你朝中党羽。信王，你觉得呢？”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再次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笑容中，是无尽的苦涩，还有几分讽刺。“也罢，唯愿陛下以后能信可信之人，才不至，坐拥江山，无边孤寂。”

敬元的神情，依旧冷漠，只是挥了挥手，让那端酒的内侍上前。她则转身，欲离开，却被信王突然拉进了怀里。当两人互视着彼此的目光时，已经近在咫尺，眼前。渐渐地，她的目光，不再如刚才一般冰冷。而他则微微低下头去，好像要亲吻她一样。

以前，他们情浓之时，也曾这样亲近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正当他的唇，要吻上她的时，她骤然清醒了过来。她用力推开了他，一声“你大胆。”脱口而出。他最后凝视了她一会，然后毅然拿起旁边盘中的金杯，“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这一刻，她红唇微开，似是欲言又止，但终究她什么都没说。他很快吐了血，执杯之手，随着单膝地跪下，略重地放在了地上。她这时，才蹲了下来，用手轻抬起他的下颌。

她的手指沾染了他唇的血丝，然后轻点在了他的眼角边上。他这一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她离开的背影，渐渐远去。

终于，他眼前一片模糊，然后彻底归于黑暗。他轻阖上眼眸，然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他以为，她会坐拥江山，成为真正的皇帝；他以为，她会生杀予夺，然后如他所愿做一个好皇帝；他以为，她这一生，必定会过顺遂满意。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死以后，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也在战场上逝去了。

敬元帝御驾亲政，杀退敌军，却不幸在战场上中了毒箭。最后，她在营帐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在临死的那一刻，似乎又听到了，那一年在冷宫墙头，他说的话。他说，你是那位在冷宫里的小公主，眼前恍惚看到了他笑盈盈的眸子。

敌军已退，敬元帝却，驾崩了。这一世，战神的这一世，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