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司凤璇玑-琉璃）第一世：舞姬琴师

百花楼，是这城中，最大的花楼，里面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而她揽月，正是这楼里，最美的舞姬。她长得美，舞姿也动人，从那些色眯眯看着她的男人眼中，就可得知。揽月一向性情，清冷淡漠，不会主动去撩拨那些男人。

可是，那些男人，却一直不厌其烦地围绕在她身边，为她叫好喝彩。或许，对这些男人来说，在青楼之中，有这样性子特别的美人，更加吸引他们吧。谁让男人骨子里，都这样犯贱呢，越是不能轻易求得的美人，他们越是趋之若鹜。

揽月深谙他们在想什么，故意这样若即若离地，暗暗撩拨着人心。不过，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何真心可言。男人，呵，都是肤浅的，爱美色罢了。如果她没有这样一张美貌的脸，没有这样动人的舞姿，他们会这样捧着她吗？

不会的，身处青楼的女子，一但容颜衰退之时，就是跌落下来的时刻。不过，揽月不在乎这些，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今日的她，正在舞台之上，扭着腰姿，轻摆着各种好看动人的样子。时而急转，时而轻舞，时而翩跹如蝶，旋飞在这舞台之上。可是，她的脚，前两日曾经扭伤过。如今，不过是她逞强，不肯认输而已。不过，今日的她，有重要的任务在身，就算这脚伤了，以后再不能跳舞，她也必须做到。

因为今日，那位乔公子，会来这里，看她跳舞。他此刻，正站在二楼栏杆前，笑盈盈地看着她呢。揽月今日的舞姿，只为撩动一人的心，就够了。她要让那位乔公子，对她动心，甚至不顾一切地把她带回乔府。她只要，能混入乔府，就够了。

所以，一向清冷淡漠的揽月姑娘，今日虽然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不过，身处二楼的乔公子，就却看到了，那双含笑勾人的眸子，以及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笑容。她在冲着他笑，果然，他才是特别的那一个。揽月姑娘一向性情清冷，不会随意地笑，更不会与其他人笑得如此。

只有他不一样，如揽月所料的那样，乔公子对她动了心。

从他痴迷的眼神中，揽月已经看到了一切。这个时候的揽月，唇角上扬的弧度中，都透着淡淡的得意之色。这些臭男人，果然都会被她的美色所迷，无人能例外。她的目的，就要达成了。这个时候的她，完全没看到，在一旁为她伴舞抚琴的清雅男子。

那个人，一边抚琴，一边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那目光中尽是倾慕之色。揽月不曾看到，或者，她就算看到了，也不在意。

她心里从来，只在意一件事情，如今就要成功了。她无瑕顾及其他的事情，与人。后来，她从舞台上，下来以后。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毕竟她是花楼中最受欢迎的舞姬，自然有一件自己独立的房间。然后，有人进来了，是他，楼中的琴师。

至于他叫什么，揽月从来不曾留意过。只知道，他是楼中的琴师，弹琴的确是好听。而且，他还有着一张清雅如玉的脸庞，她曾听那些小姐妹提及过他。

揽月与他，有过几次的交集，他似是对自己，很是关心。不过揽月对他，却一直是淡淡地，对她来说，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不过，揽月也不曾拒绝，他的示好。比如现在，他手中拿着一盒伤药，显然是来给她扭伤的脚，上药的。她任由他，轻抬起自己的那只脚，为她上药，甚至在脚腕处轻轻按着。对她来说，他所做的这一切，算是对她有好处，为何要拒绝。

揽月此刻，也不曾意识到，她对这个琴师，其实也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样，淡漠不在意。至少，她不曾抗拒他的亲近，示好，可是面对其他男人时，她是不会这样的。这一点，揽月现在，并不曾发觉。此时，她听到了琴师温雅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脚都已经受伤了，为何还要逞强，那么任性呢。”

揽月轻笑一声，微微抬眸，看向了他。“我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何必担什么心呢。”她真正的目的，不可能告诉他，或者其他人的。所以，她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应付于他。

“你就不担心，以后这脚，恢复不过来，以后你不能再跳舞了吗？”这对于舞姬来说，总该是重要，值得她在意的事情吧。琴师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揽月以前会在乎，现在却不了。因为她今日，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很有信心，那位乔公子，一定会迎她入府的。而她的目的，就是混入乔府之中。只要那件事情完成了，她的这一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所以，以后能不能再跳舞，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很关心我，为什么呢，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迎上她轻笑着的目光，琴师突然有点，害羞了起来。为何这样关心她，难道她感觉不到吗？“揽月，”他第一次这样亲密地呼唤她的名字，“如果你愿意，我以后可以照顾......”

他接下来的话，却被揽月轻轻地，毫不在乎地打断了。“我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真心。所以，我不需要。”

琴师本来要表白自己的心意，先是被她所打断，又听到她的这句话。为何，她不相信真心，他对她，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他喜欢了她，很久了。心之所向，情之所至，让他时时刻刻，目光都在追随着她的身影。他刚才，心底是欣喜的，他终于可以告诉揽月，自己的心意了。

可是，她不相信真心。正当琴师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这时，门外有人敲了敲门。随之外面响起了花楼妈妈，高兴的声音。“揽月啊，乔公子来接你了，他要为你赎身了。”花楼妈妈如此开心，自然是因为，刚刚收了乔公子一大笔银子啊。

她现在跑来找揽月，告诉揽月这个好消息，连脚步都兴奋地轻了几分。揽月一听到妈妈的话，笑着站了起来，要起身去开门。却被琴师揽下了，“你不是说，你不相信真心的吗？为何乔公子来接你，你如此愉悦呢。”

揽月笑容中带上了几分不屑，转头看向他，“我是不相信真心，可是，乔公子可以给我，又岂是普通客人所能给的。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你让开吧。”

后来，揽月还是走向了房门，头也不回。

琴师很伤心，他多想告诉揽月，乔公子那样的富家公子，不可能娶她为正妻的。最多，不过小妾而已，难道给人做妾，她就愿意吗？自己愿意娶她为妻，尽他所能，给她所有的幸福与快乐。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一次呢。

琴师没有想到的是，再次见面，会是在那样一个地方，那样一个时刻。他悄悄跑来乔府，是想着，偷偷见揽月一面也好。看她过得好不好，那个乔公子对她，可好，有没有欺负她。可是，他看到的，却是火光冲天的乔府。

他就知道出事了，他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可是，眼前看到的一幕幕，让他吓得，差点跌倒在地。不过，他一直强撑着，往里面踉跄着跑去。当他再看到揽月时，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她。不是以前花楼里那个，清冷傲慢，不在意任何人，有时候又有些任性的女子。

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衣衫染血，连脸上也沾染了血渍，却一脸冰冷的女子。她手中还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剑。她正冷笑讽刺地看着，遍地的尸首以及燃烧的火光。眼眸中，还有一丝淡淡的疯狂，那还是她吗？他下意识地不敢上前，去认她。

后来，是揽月发觉了，身后有人。她慢慢地转过身去，迎上了来人惊慌，不解的目光。是他，楼中的琴师，他居然跑来了这里，真是奇怪啊。

今夜，她大仇得报，亲手杀光了所有仇人。她的心愿已了，再看到他时，也不曾有丝毫动容。后来，他终于还是问起，为何她要这样做。揽月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把她的血仇与身世，一一告诉了这个琴师。然后，她看到了他眼中，对他的怜悯之色。

她不需要怜悯，也不需要人同情。她精心策划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夙愿。就算，今夜过后，她要死，也不会动容一点点。她本就报着，必死的决心，进入的乔府。

她以为，他知道一切之后，知道这些人，全是她一人所杀的，他会害怕地逃跑。可是，他没有，也不曾指责她什么。只是，他急急忙忙地告诉她，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些财产与田产。他都愿意给她，让她带着这些东西，赶快离开这里。

把这里的一切，交给他处理，让她快跑。为何要帮她，揽月有点不解，“何必要帮我呢，我跑不了了。也不想跑，我心愿已了，也不会恋生。”

琴师的话，在下一刻响起，“你说，你不相信这世上有真心，我就要证明给你看。我对你，是真心的，只要你跑了，我留下，他们便不会再追捕于你。你快走吧，快走。”

他这是要，给她做替罪羔羊吗？那些衙差，只要看到他留在这遍地尸首中，一定会认定，他是凶手。那么，她的确是可以，毫无顾忌地跑掉了。以后，离开这里，拿着他给的财产金银，她可以好好过她的日子。一切重新开始，就好像这乔府血案，与她无关一样。

可是，他会死的，难道他不知道吗？就为了赌，让她相信他的真心，他就傻的把自己的命赔上吗？揽月不愿相信什么真心，不过，她手指上沾染了自己的血，然后点在了他的眼角。如果有来世，他就凭着这个印记，来找她吧。

揽月想到这里时，心中还觉得讽刺不已。不过，她如他所愿地，把手中染血的剑交给了他，然后她离开了火光冲天的乔府。

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被押赴刑场。当夜，她一离开，他又拿着那把她杀人的剑，自然被衙差认为，他是凶手了。所以，结果只有一个，他被押往刑场，就在今日砍头示众。那一天，她一身白衣，坐在一辆马车之中，去送他最后一程。

好歹，他是为救她而死的，而且，他把自己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她。她送他最后一程之后，就会带着那些钱财，坐着马车，离开这里。她不会再回来了，以后都不会。就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揽月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所以，她坐在马车之中，来到了刑场之上。

她并没有靠近那里，只是轻轻掀起了帘子，冷漠地看向了他。此刻，他不再如平常一样，一袭清雅的蓝袍着身。而是一身囚衣，囚衣上尽是鞭痕与血渍，头发也凌乱了不少。他跪在了那里，身旁站着的，正是在准备行刑的刀斧手。

要不了一会功夫，他就会人头落地了。揽月在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冷眼往他那所在的地方看去。不知他现在，可有后悔。为了所谓的真心，替她顶罪，就要性命不保了。他后悔吗？揽月冷眼看着他时，心里这样想着。

然后，琴师也看到了她，看到她来时的那一刻，他眼中有了笑意。她终究是来了，来看他，哪怕是最后一眼。他那样痴痴地看着她，这一刻，他好像全然忘记了。他很快就要，被砍头了，丢了性命。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尽管她不曾靠近他，只是远远地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揽月看着他，一会之后，只是说了一句，“真是个傻子，谁会把你记在心上。”帘子慢慢放下，马车渐渐往前而走，揽月不再看他。

琴师望着马车，然后下一刻，他的头被人按在了那刑台上。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辆载着他爱的人的马车，慢慢远去。最后，他轻阖双眼，一滴清泪划过。下一刻，那把大刀，终于向着他斩下。他这一世结束了，揽月坐在马车中，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根本不在乎什么，也不会在意他。

就为了赌她，相不相信真心，会不会把他记在心里，他就那样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不是傻子，是什么，揽月轻蔑地想着。

可是，后来的日日夜夜里，她再也忘不掉那个刑场上，最后一次看到他的那一幕。他最后望着她时，眼里含笑，却无一丝后悔或者怨恨。他那样做，替她而死，是心甘情愿的。揽月以前，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可是他死以后，她却是梦里是他，醒来还能看到他的幻影。

他的身影，对她如影随形，再也忘不掉了。他以前说过的话，他的一颦一笑，以及最后那一幕，刻在了她的心里。终于，在他死之后，不到半年的时光中，揽月选择了自尽。

在那样一个微冷的夜里，揽月拔出了长剑，然后毫不犹豫地，自尽了。她的这一世，也结束了，战神将军历劫的第一世，失败了。揽月最后，终究不能，真的毫不在意。他用自己的命，刻在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