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域（2）

我吃力地将手抚在小男孩的肩膀上，看着前院的一整片玫瑰园，生涩地扯了扯嘴角，期待跟小男孩一起为劫后余生感到喜悦，但我忽的又感到天旋地转，眼皮不受控地挣扎着阖上。小男孩攥着我的袖子喊着，可是他的声音我却听不见。

……

我似乎做了一个梦，溺水般无法捕捉到赖以生存的空气，像搁浅的金鱼一样可笑地挣扎着。

吴世勋“你是异能……”

这一幕，像是梦魇一样挥之不去，我不是异能者，我只是渺小的命如草芥的人类。

婆婆“慕慕，不要哭，不要为我悲伤，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们互相陪伴的过程也是逐渐告别的过程，不要担心，只要相信，我一定会陪着你，度过人生每一次难关。”

朴慕星（婆婆！）

我拼命地在水中伸出手想要抓住婆婆的幻影，想要喊出声，现实是我只是一只永远找不到归宿的无脚鸟，对着不存在的幻象，可悲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对啊，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异能者生来就拥有人类无法匹及的寿命，天生有蔑视一切的优越感。可为什么渺小的人类却要苟延残喘才能勉强活下去呢？

林夕暖“那就成为强者。”

是谁？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头痛欲裂，头痛欲裂……我悬浮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忽的，我睁开了眼。

是啊，成为强者，才能改变可悲的现状。

……

木烁“姐姐！”

小男孩的脸怼到了我面前，我被吓得浑身一颤，慌乱地用手撑起身子，警惕地环视一周。是富丽堂皇的卧室，是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是从来不敢肖想的一切。

木烁“姐姐，这是我的家。”

小男孩解释道，我谨慎地朝后缩了缩，心里暗暗嗔怪自己太放松了，但他如果是个异能者，想杀我的话，我就早在我的幻境里溺死了。

异能者。对，他是异能者，那刚才是他动用异能救了我？

我瞪着眼，惊讶于一个异能小男孩异能就如此可怕，更别说刚才想置我们于死地的男人了。但他明明可以斩草除根，为什么会放我们一马？

朴慕星“刚才谢谢你了。”

木烁“姐姐你真厉害！”

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可是说的内容却让我俩面面相觑。

我心脏一紧，如果不是这个小男孩，那又会是谁？救我们于水火？

问题奔腾着涌入脑海，本就晕涨的脑袋更是压迫得眼前一片白点闪烁。

朴慕星“你的异能是……”

我跟那个男人说出了同样的话，可是却又不一样。

小男孩睫毛微颤，目光闪躲，忽然掏出口袋里的荆棘发卡递给我。

木烁“姐姐，这是你的东西。”

他可疑地转移话题，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却越加剥离不尽，他……值得信任吗？只是从众多问题中脱颖而出的一个。

我望着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怀疑，或许说，跟一个能力未知的异能者待在一起本身就是在冒险。

我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手有些颤抖却迅速地从小男孩摊开的手中拿回发卡，紧紧攥在手里，我感受到发卡传来一种异样的温度，却又一瞬间消失。

木烁“姐姐，我叫木烁。林木的木，闪烁的烁。”

小男孩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稍稍放松下来，自嘲自己的过于谨慎，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微笑着说：

朴慕星“我叫朴慕星。木卜朴，爱慕的慕，星辰的星。”

木烁“姐姐跟我的名字里都有个‘木’耶。以后我叫姐姐慕慕姐姐，慕慕姐姐叫我乐乐好不好？”

小男孩惊喜地从床这一侧跑到那一侧。

我点点头，或许乐乐是他的小名？慕慕姐姐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慕慕了。

朴慕星“乐乐，你说，我很厉害？”

提到这个，乐乐眼眸一亮，激动的样子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告诉我。

木烁“慕慕姐姐刚才真的太酷了，那个坏蛋的能力在靠近姐姐那一刻就失效了！太厉害了。”

我靠在床头，斜睨了一眼窗外楼下。没想到乐乐的父母横死的尸体还静静地躺在后院里，透过微弱的光，我看见那一大滩的血已经变为黑色，可是血腥味却出乎意料的少了一些。真的是我吗？让那个可怕的男人能力失效了……

朴慕星“乐乐，我很抱歉，可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若不是今天我来帮工……”

我将后半句话憋回了肚子里，我想说，若不是今天我来帮工，明日登上早报头条的就是一家三口灭门案。可我不能说，这无疑是在戳自己的痛处，若不是当时婆婆把我藏在橱柜里，我也难逃一劫。我比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向乐乐陈述一个事实。

木烁“不，慕慕姐姐，我感受的到你的能力。”

我的脸刹那变得惨白，异能者都是可以感受能力的，乐乐他……感受到了我的能力。

朴慕星“不……乐乐，你感受到的肯定是你父母的能力，他们还在下面，就在下面……”

我红着眼眶，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更刺中乐乐的心，看吧，我就是这么卑劣的人。

乐乐看了楼下一眼，泪滴在夜光照射下如同一串珍珠项链，破碎的珍珠项链，一颗一颗，掷地有声。

木烁“慕慕姐姐，你的能力气息很浓，就连爸爸妈妈两个人加起来都不及。”

我这或许短短的一生，最厌恶的就是软弱，卑微的自己。跟婆婆生活在鸢尾巷，每天靠婆婆在切勒特卖两块钱一根的麦芽糖勉强度日的时候我没有哭，因为我有家；跟那些鸢尾巷的混混们对峙，被打得遍体鳞伤，家里被洗劫一空的时候我没有哭，因为我有家；在失去婆婆时，决堤的泪是我在痛斥命运的不公，痛斥自己的软弱无能，痛斥自己只是手无寸铁，惶惶度日的人类，我自诩泪水是脱胎换骨的标志，可每每想起当初的一幕幕，我都在恨，恨自己，我想，我已经很善良了，没有自杀也没有杀人，这是我在这个世界做的最大的善举。高高在上，自认为悲悯众生的神没有眷顾我，天天驱使异能者与人类忏悔的上帝，自己也没有忏悔。

曾经，我没有能力守护一切的时候，被称之人类，现在，我似乎有能力改变一切的时候，却称呼我为异能者。如果我的能力有气味，那一定是卑劣的菟丝花，汲取营养，成就自己，却无法改变宿主衰竭的结局。

朴慕星“乐乐，一定是弄错了，我是人类，从出生就是，直到死亡也将会一直是。”

乐乐还想反驳，可是他突然意识到了，作为异能者，他将承担的不止是这个未知的能力，还将是所有人的目光，这令他需要谨言慎行，就像他自己一样，他的能力，他的一切，随着父母的死亡，终将无人知晓。除了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