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复几多（四）

没过多久，有宫婢来请如英和王姈回去，如英见这宫婢神色急切，不敢耽搁，王姈也赶紧擦干眼泪，快步跟上。

待穿过宫廊来到殿门口时，却见翟媪和骆济通正焦急的等在紧闭的门外。

“如英，你和姈娘子进去。”翟媪上前低声与如英说道，“娘娘和文修君有些争执。”

如英点点头，然后和王姈往殿内走去，宫婢刚挪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皇后疲惫的声音：“朝堂大事，我是不过问的。”

文修君尖利的叫道：“什么不过问，早些年他外出征战，你也曾垂帘听政。现如今吾弟在封地清苦，要个区区铸钱之权罢了，你却不想帮忙！”

“陛下每回走前，都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我不过是萧规曹随，文事问虞侯，武事，也没有人打到过都城墙下······”

听到这里，如英面色一凛，大步踏入殿内，王姈迟疑了一刻，随即也跟着进去了。

骆济通望着再度缓缓关上的殿门，神色复杂。她在长秋宫待得再久，服侍皇后再用心，终究是个外人，心酸之余，她还要善解人意宽慰翟媪：“十一郎和娘娘亲生的没多差，娘娘是拿崔娘子当自家新妇看的，有些事她知道也无妨，这些我都明白，翟媪不必担忧！”

殿内，如英大步走到近前时，正听见文修君用满是讥讽的语气在说道：“当初你们母女姊弟依附我家生活，我可待你不薄，什么好吃好穿的都分你一半！我父亲更是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连郎婿都给你挑最好的。你都忘了吗？”

皇后一脸苦涩：“舅父待我们的深恩厚德，我永世也不敢忘！”

“可是阿父死了！”文修君涕泪道，“他死了！家将部曲死的死，散的散，他生前的势力如山崩塌，只剩下一个幼弟，被陛下立作活招牌，现在活的只比死人多一口气，才能让世人不去说皇帝刻薄寡恩，忘恩负义，靠着吾父的兵马救命，却······”

“阿母！”王姈尖叫，一下跪到文修君脚边，“您别说了，您别说了！”

文修君一脚踢开女儿，仍要往皇后跟前逼近。

如英立即挡在皇后跟前，一脚踢在文修君的右腹上。文修君显然是没料到如英会朝她动手，翻倒在地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如英趁势反剪她的双手，将膝盖压在她的脊柱上，又拔出头上的簪子，抵在她的喉头处。

变故就在一瞬间，“如英，不可！”

“放开我阿母！”

皇后与王姈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如英不为所动，手中簪子已经抵入文修君的皮肉中，文修君强自不服，冷冷道：“你敢杀我么？”

“为何不敢？”如英一脸肃杀，“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皇后心慈，这是我等的造化，不是你借机犯上的理由！”

文修君冷冷一笑：“牙尖嘴利，果然是那竖子中意的婆娘，你们倒是心往一处。我不怕死，要杀就尽管动手好了！”

“别说笑话了，您若不怕死，为何不自己去向圣上请命？”如英毫不退缩，压在脊柱上的腿往下沉了一分，文修君一口气没喘上来，憋的脸色青白，“一是您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脸面，二来，您也读过书······”

如英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轻声念道：“吴以诸侯即山铸钱，富垺天子，后卒叛逆。”

文修君奋起挣扎，却被如英死死压住命门，挣脱不得，只得无能狂怒：“你放肆，你放肆！你这是趁机报复，是不是崔鹤年教你这么说的？ ”

“您只说老乾安王当初收留照顾皇后，怎么不提您的大父当初遭逢大难，全赖宣氏一族鼎力相助方才渡过生死难关，是以令祖父方才将爱女许配给宣太公！既为姻亲，自当互相扶持照应，难道老乾安王是打着要外甥女回报的初衷，才收留皇后的吗？”

一言一语甚是铿锵，说得文修君无言以对。

王姈想扑上来救人，被如英狠狠一瞪给吓回去了：“你若上前一步，我的簪子就往下刺一分，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王姈只能向皇后磕头：“姨母，姨母，求求你，我阿母知道错了，姨母······”

皇后无奈地叹气道：“如英，不可无礼，快放开文修君！”

如英依言缓缓撤开，慢慢退到皇后身边来。

王姈迅速将文修君搀扶起来，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自家阿母的脖子上只有一个圆钝的点，别说见血了，连皮都没有破。还来不及细想，便被推倒在地，仰头只看一张疾言厉色的脸，冲自己骂道：“没用的东西，养你有什么用！”

王姈咬唇，只是泪流不止。

文修君又指着如英，森森的质问皇后：“神谙，你就看这贱婢欺辱于我吗？”

皇后沉声道：“予不能寒了忠臣的心！”

文修君踉跄的后退数步，似哭似笑：“果然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乾安王府何等威势，如今竟然一个酸儒假士之女都能与我动手，哈哈哈，父亲，您若是还在······”

“文修君时常怀念老乾安王，可见昔日贵为王女之时，老乾安王对您甚是疼爱。您有一个好父亲，可惜您的女儿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如英指着王姈道，语气凉凉地道，“您的丈夫要将自己的女儿远嫁，她很害怕，人生地不熟不说，连郎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您是她的母亲，好歹也心疼心疼她······”

王姈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哭着抱住文修君的胳膊，声声哀求，她哭得撕心裂肺，情状甚是凄惨，饶是文修君自诩刚强，也禁不住落下泪来，就是不知她哭的是王姈，还是在哭自己。

正当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之时，忽闻侧旁传来一声咳嗽。

如英反应最快，立刻回头去看，只见从殿侧旁门的雕花屏风后，穿着朱红冕袍的文帝缓缓走了出来，后面跟随着两名沉默的小黄门，以及一位身着玄色直裾的高挑青年——凌不疑。

余下众人也都看了过去，皇后、如英和王姈朝文帝行礼，凌不疑也向皇后躬身作揖，只有文修君一动不动站在当地，王姈几乎要把那上好的锦缎料子扯坏了。

终于文修君软下了身子，向文帝跪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