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宴随想

洛故猛得看向苏木，神色晦暗不明，苏木的眸子里却全是坦荡，不见其他。“北朝皇宫？”“正是。在我父皇的御桌上，我曾见过。”

苏倾落沉吟不语，良久，她轻轻甩了甩袖子，“先去天下楼吧，我饿了。”

这会儿正是夜里，年关生意正好时候。许多大家出来宴酬宾客，便都来天下楼。掌柜的早早就认出来了，迎上二楼去了。陌染在旁边坐着，看着苏倾落三人，笑盈盈地说道，“近来生意好得很，若不是想着庄主可能会来，这包厢怕也是没了呢。”“大厨不错，新招的么？”苏倾落叼着一口水晶肘子，头也不抬地说。在这里她不必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也不必怀疑谁，都是自家人。苏木偷偷看她，长时间被拘在宫规里，竟觉得她潇洒。他仍然是改不了宫里的规矩，吃得慢条斯理而优雅端庄。“到底是宫里人，规矩真多，繁琐又无用。”苏倾落咽下一块红烧肉，歪头看苏木吃饭。她自然是受过教导的，只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她本来吃东西是静而快的，教仪嬷嬷说这样不合礼仪，于是她就被迫吃得慢下来，以合外人的眼光。自然，在父母面前不必装的，该怎么吃怎么吃，她怎么开心怎么吃。苏倾落突然间一阵恍惚，今日是新年，却是飘零人聚在一起。有人父母远去，有人众叛亲离，有人唯她马首是瞻。

众人飘零，而此时此刻，她又并非飘零人。她有洛故一心为她，有陌染为她打理生意，有凌一凌七打理山庄……还有，苏木。其实对于苏木，她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她随心所欲惯了，也不觉得自己对谁好或不好。只是洛故说她对他格外好些，所以她也在探究自己的心意。她在别家少女怀春时在厮杀征战，在运筹帷幄，在沐血祭魂，在报仇。她对自己说：我是从覆纵谷爬回来的恶鬼，我就是为了报复才回来的。她刻意压制，又有蚀志散的药效，她早就觉得自己不算是具有完全情感的人了。和北辰玦那三年里，她化名木凌，为北辰玦的统帅，征战南北。她觉得自己有过动心，或许又是错觉，或许只是陪伴。她留下苏木，归根结底她也不懂为何，只觉得看到他心里会高兴些。她分辨不出什么情感来。只要她想要，他愿意，她就留他在身边。若是背叛，她也有把握在背叛之前同他一刀两断。可是看着他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眉眼低敛，漂亮的脸上是一派微微的笑意。她突然就觉得他最好这辈子别背叛她。苏木感受到她炽热的眼神，不明所以，只回了一个温和的笑来。

对于苏木来说，苏倾落是他生命里的最特殊的人。在北辰玦面前说的，都是真心话。苏倾落的脸总会同小时候朝拜时的样子重合，让他觉得，他们的相遇，是久别重逢，是缘分，是他之幸。他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些喜欢苏倾落，又把这份心思藏得死死的，就像他偷偷留下的花钿。上面的红宝石在光下会反射出璀璨的红光，而他不敢直视，觉得，见不得人。他这样的人，够不到的，还是不要去想，别去争了。他儿时争不得的，如今也是争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