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房磊的住处有些偏，各种逼仄小巷绕来绕去，袁因好久没来，差点儿给绕迷路，一来二去到他家已经接近傍晚了。

　　老式建筑不隔音，楼道里常充斥着吵闹声，谁家闹离婚谁家要嫁人听得一清二楚。逼仄的楼道成天鸡飞狗跳，各路声音一股脑儿往人耳朵里钻，搅得人心烦意乱。

　　袁因使劲儿拍了拍掉漆的防盗门，喊道：“开个门呗磊子。”

　　房磊忙不迭来给他开门。

　　只见这人挺高一个儿，瘦，衬得短袖空空荡荡的。脚上踏着双人字拖，寸头，胡子拉碴，整个一邋遢青年打扮，五官倒看得过去，单眼皮，高鼻梁，薄唇。

　　袁因进了门，新奇的围着他转了两圈儿，又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胡茬儿，叫唤道：“哎哟，这么多天不见，你怎么留上胡子啦？装成熟大叔呀。”

　　房磊拍开他的手，“你小子，欠收拾，我最近事情多着呢，没那时间扮靓。”

　　袁因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儿，腆着脸笑，“我饿啦……”

　　“把你大爷的，”房磊白了他一眼，“我给你洗个苹果，等着啊。”

　　袁因嘻嘻哈哈的说了声谢谢，特别自觉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几口下肚，便大刀阔斧往沙发上坐，还翘起了二郎腿儿，“你再忙，剃个胡子的时间总有吧。”

　　“我可不像你，爱漂亮。”

　　“嘁，那哪儿叫爱漂亮啊，那叫注重形象。你啊，就是懒。”

　　电视上在放新闻联播，袁因兴致缺缺的看了眼屏幕上那个侃侃而谈的糟老头儿，边找遥控器边抱怨：“你怎么看新闻联播啊，平时也没见你思想觉悟这么高。”

　　房磊声音和着水流声和隐约的吵架声，“随便按的，你自己换台呗——遥控器在电视柜那儿。”

　　“找到了。”袁因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换了台，糟老头儿换成了一堆俊男靓女，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团。

　　房磊洗完苹果，看了眼综艺节目，“你太没内涵了，看这些精神垃圾。”

　　袁因十分顺手的接过苹果，顾不上搭话，急忙咔嚓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得像仓鼠。这当口又被综艺节目逗得乐不可支，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差点儿喷口水。

　　房磊嫌弃的看了眼，“你可悠着点儿，罩子刚洗呢，你小心别把苹果和你那口水喷上面了。”

　　回答他的是袁因止不住的闷笑。

　　他无语的看着综艺节目，试图找出笑点，然而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坐立不安似的换了好几种坐姿，不住的侧眼看袁因，嘴唇嗫嚅片刻，吞吞吐吐的说：“袁因……我……我，我遇到周隽了。”

　　袁因嚼苹果的动作顿了，侧过脸，瞪大了眼看着房磊，那样子颇有些滑稽。

　　男人垂着头，神情莫测。

　　那一口苹果因为惊愕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咙眼里，袁因艰难的咽下，咳了好几声，“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他不会回来了，那他看见你没有？”

　　房磊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习惯了事事都跟袁因说，但是袁因根本不知道他和周隽之间的事儿，他还以为他和周隽是仇人呢。这事儿解释起来太麻烦，房磊只好顺着他的话说：“行了行了，我只是看见他了，他应该没看见我。”

　　袁因皱起了眉，“不行不行，他反正是回来了！照他那时候骚扰你那个劲儿，这会儿铁定还单方面记恨着你，保不齐就向谁打听你的消息！你又玩不过他，被他整了怎么办？要不……要不你搬去我那儿住阵子？”

　　你根本就不知道！房磊心中叫道。“不用，没事儿。”他安慰似的冲他笑了笑，十指不自觉的绞在一起，用力得指骨发白，手背上净是虬结的青筋，“没关系的……”

　　袁因担心的看着他，心说你这样子像是没关系么。

　　“要不还是去我那儿……”

　　“不用！”房磊忽然吼道，转眼声音又弱了下来，“我没有错……是他先毁约的，有错的是他……”

　　袁因有些懵，“不是，他……他不是因为你抢了他女朋友的事儿吗？什么毁约啊？你……你没跟我说过啊……到底怎么回事儿？”

　　房磊侧过脸，带着血丝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嘴唇嗫嚅片刻，又垂下眼帘默不作声了。

　　袁因焦急的摇他的身子，“什么意思啊！磊子，说清楚！磊子！”

　　房磊拍了拍他的手，吸吸鼻子，抹把脸，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把鹿肉拿了就回去吧。”

　　他边拿鹿肉边说：“昨晚隔壁大饭店盘算着进鹿肉，那领班问我要不要，可以便宜卖我，我就先买了十斤。今早才送来，新鲜着呢。”他把袋子递给袁因，“走吧走吧，我送送你。”

　　袁因无奈的受了，“你真是……”他站在门口，提着一袋子好几斤的鹿肉，手掌都勒红了，笑着说：“不用送了。”

　　房磊就也不推辞了，倚在门口目送。

　　袁因走了几步，踌躇片刻，回过头轻声道：“磊子，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但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跟我坦白，毕竟我们是好兄弟嘛。”

　　房磊的眼睛霎时便红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我真没事儿，快走吧。”

　　袁因看了他半晌，这才转身离开。

　　傍晚的街道还带着暑气，逼仄的街道少了贩子的叫卖吆喝，倒显得空旷不少。日光昏黄，洋洋洒洒的照在青苔横生的老墙上。

　　袁因换了只手提袋子，想起房磊的闭口不谈，心头像打翻了调料瓶似的。要说他气，那也谈不上；要说不气，心里头到底是不舒服——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弟兄，原本是无话不谈，忽然有一天对你遮遮掩掩的，那滋味儿真不好受。但说来说去，他更多的还是担心，按房磊那性子，他极力规避的事，一定是他觉得痛苦纠结的事。

　　袁因长长的叹息一声

　　——难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