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街纵马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第一章 长街纵马

过了立冬，天气是越发冷了。纵使是迫于生计，家中男丁不得不出门劳作，妻子留于家中浆洗织布，平阳县城内却也是人困马乏，缺少人烟气的景象。

但是，与外头街道的冷清萧瑟不同的是，平阳侯府的‘泠水居’却是温暖如春，上好的炭烧得通体发红——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才可用得起的。

现任平阳侯曹时端坐于上首，身上着了件碧穹色深衣，又执了本竹简在手中细细品读，远远望去，倒真有几分温润似水的谦谦公子模样。只是，从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犹如在三九寒天的晚上，被人径直泼了一盆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叫人遍体生寒。

“本侯早已说过，卫青在长街上冲撞了新安侯的幺女，致使她从马上坠落，摔成重伤，至今未有醒来的迹象。此等大罪，岂是一句‘并非有意为之’就可放过的。卫媪，本侯念你爱子心切，又是侯府的老人，这次就不追究你的愚昧了，快些回去做工吧。”

寥寥几句，卫青的结局卫媪就已知晓。只是，明知错不在自己的孩子，却还是让自己的孩子担下所有罪责，甚至很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的其他几个孩子，卫媪如何肯乖乖顺从回去。她叩首泣道:“求君侯开恩，青儿自幼就谦卑恭顺，断然不会做出冲撞贵人的事的，个中缘由，何不等女公子醒了，问问清楚。”语毕，又是一个大礼。

卫媪原为曹时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平阳侯曹奇的妾室。不过，在曹奇死后，她就沦为了奴仆，做些浆洗的活计。只是，卫媪，或者应该说卫家人，似乎生来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么多年来，除了卫媪的次女卫少儿泼辣些，常与人争执，其他人一直是把委屈当做习以为常的事。若不是平阳公主有意提拔卫青，曹时还真没注意到这家人。

一直以为逆来顺受的‘猫’突然显出本性，敢与你反抗，曹时自然是怒的。他重重放下竹简，语带怒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本侯与傅四公子处事不公吗？还是说，是傅五娘子自己不要命了，有意陷害卫青？”

“奴婢不敢！”卫媪重重叩首，“君侯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本侯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曹时登时大怒，重重地一挥衣袖，将茶杯全都推落在地板上，使其发出清脆的摔碎声。同时，不耐烦地打断卫媪，“不牵连你们全家已是傅家仁慈，竟还不知足，当真贪婪！若还敢为卫青求情，就将你们全家都赶出侯府！”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卫媪不敢再为儿子求情，唯恐将自己其他几个孩子的活路都断了。只掩面而泣，静静地走出泠水居，顺着来时的路线回到侯府里为奴仆所置的院落。

泠水居在平阳侯府的东方，而奴仆的居所却是在西北方，相隔甚远，要路过许多地方。这其中就包括了卫青罚跪的地方。

——春归院

春归院本是一处废弃的院落，用来给卫青罚跪，还是曹时的主意。只因那里阴冷无比，还死过人，他觉得，在夜晚时定能将卫青吓得哭爹喊娘。只是，让曹时意想不到的是，卫青不是晕了就是将自己抱住紧紧缩成一团，哪有半分狼狈之态，叫他好生失望。

卫媪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春归院。如今的春归院已不再是昔日富贵清雅的地方了:只见破旧的院门大敞，一眼望去，便可瞧见里面杂草丛生，荒无人烟。论谁来看，也不肯相信这曾是平阳侯府里，一个颇为得宠的小妾住过的地方。

卫媪站在院门外，清楚地看到了儿子单薄佝偻的背影，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心痛得无以复加。一路强忍下来的泪水，终是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滚滚而落，滴在覆盖薄薄一层雪的地砖上，融化开来。

她这才惊觉，原来是要下雪了。

看着院里儿子单薄的背影，又想到今日可能会有一场大雪。卫媪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义无反顾地转身往回走。却在回身的那一瞬间，看见一个粉色身影朝这个方向跑来，身后还有乌泱泱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