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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浮生拾异

文字里的那些故事

相思藤

鱼姬的酒馆位于东京汴梁东市尾的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几丈见方的堂子,三张花梨木桌子,一个高高的陈木柜台,一排过于简单的酒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粗陶器皿。器皿里都是酒,有的只装得下一口水酒,有的却可以塞得下一个昂长七尺的壮汉。

当然,这里做的是正当的买卖,所以这里的器皿里全都是酒,各种各样的,香醇的,清冽的……不计其数。

柜台卷帘后的厨房里还有各种下酒的佳肴,只要是客人说得出的,这里的厨房都做得出来。是以尽管店面装潢颇为古朴,往来的酒客也是络绎不绝。

正当市的时候,老板娘鱼姬总是趴在那因年代久远而显得分外光滑的柜台后面,偶尔慵懒地将目光游向街面,看看外面的别样繁华。

这样一个简单得近似于简陋的酒馆难免会显得有些冷清,特别是相对于对面的鎏金阁而言

鎏金阁是汴梁城中最有名气的青楼,包揽了天下最妩媚最温柔的姑娘,据说就连当朝的徽宗皇帝也曾经微服到此“体察民情”,留下过墨宝题字。而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商贾走卒,都很乐意花银子来瞻仰圣上墨宝,顺道沾惹点皇气。

所以,即使连日阴雨绵绵,对面鎏金阁的姑娘们也照样在楼上挥舞着丝帕,招揽着来往的过客。雨点偶尔溅湿了姑娘身上的纱衣,半点春色外露,不由得让走在街上的男人们心猿意马,不自觉地迈开两条软绵绵的腿儿走进这温柔乡。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说正撑着把油纸伞立在街心上那位。

这人已经立在那里快两炷香时间,呆望鎏金阁上的春光一片,许久才挪步向那边走了两步,又困惑地停下,转身走进了酒馆,顺手收起纸伞,转身道:“掌柜的,一壶离喉烧。”

不是快三个月,而是三个月零七天没有尝过倾城鱼馆的佳肴美酒了。”龙捕头就着瓶口深深吸了口气,两笔浓黑的眉毛登时舒展开去,喃喃道:“能够回来喝到这样的酒,真好。”

鱼姬缓缓移回柜台后面,呵呵笑道:“看这嘴甜得,莫不是又有什么趣事?说出来解闷也好。” 龙捕头苦笑一声,“掌柜的好兴致啊,果真要听?”

“当然了。”鱼姬扬声道,“如果说得精彩,今天的酒钱就免了。” 龙捕头微微叹了口气,“好吧,那麻烦掌柜的先坐稳了……”

这个故事要从捕头龙涯奉命追捕江洋大盗风麒麟开始说起。

三个月前,龙涯带同四名捕快与风麒麟于贵州苗岭地界狭路相逢。两人大战三百回合,未分胜负,最后风麒麟遁入密林,龙涯等五人追将进去,却失去了他的踪影,加上地形不熟,东转西转的,终于迷失了方向。

这四名捕快本是兄弟,都姓李,按年岁大小分别是李大、李二、李三、李四。虽然功夫不怎样,倒还算伶俐。五人在林子里转悠了一天一夜,虽然找不到出路,但林中的野兔飞鸟也是不少,以他们的身手倒不至于挨饿。

直到第二天天亮,他们终于在密林深处发现了一条小路,山路泥泞,一串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至深山。那脚印很浅,又皆是前掌着地,料想是轻功绝佳之人所留。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除了正在追捕的大盗风麒麟外,不做第二人想。所以,他们很小心地尾随而去。以防万一,龙涯在路边的树干上一一做了记号。谁知走了大半天,没有发现风麒麟,反而看到了一座苗人的山寨!一根根原木封围而成的围墙上蜿蜒着一层又一层的相思藤,远远望去青绿一片,煞是好看。走到近处,便见着三五个苗家小姑娘在寨外追逐游戏,犹自拍着小手唱着:“乔木来,乔木来,藤无乔木随风摆。乔木生,乔木生,藤抱乔木好生根。寂寥空度数世老,未若相思一载春……”龙涯等人久未见人烟,突然见了人家,心中自然欣喜,见几个孩子玩得正欢,正要上前相问却突然吃了一惊。因为那几个孩儿居然长得容貌甚是相似,都是一般冰雪可爱,好像是一胎同胞所生。见龙涯等五人走近,小姑娘似乎是被吓到,一个个快步奔进山寨,躲得远远地偷看。

山里孩子怕生也很正常,只是个个目光灼灼,兴奋多过新奇。龙涯等人无心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于是径自进寨想要寻人探问出山的路径。山寨不大,正中耸立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神殿,顺着高高的破败石阶蜿蜒着大片大片的藤条,乍眼望去似乎那神殿是与无数藤蔓一起从地下破土而出,隐约透出几分诡异。神殿附近零星地散布着一些茅舍,几块田地,田间地头几个苗家女子正在侍弄田地,一见龙涯等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偌大的寨子里住着二十余户人家,约莫四十口人,大多都是十来岁至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个个生得娇俏妩媚。此外便是先前见过的几个幼稚女童和几个鸡皮鹤发的老妪,全寨上下不仅没有半个男人,就连二十五岁以上的青壮年女子也见不到一个。最奇特的是,那些美貌女子也和那些女童一般,容颜相似,若非年龄不一,只怕也会被误认为同胞所生…… 龙涯等人虽然觉得诧异,但女人们的热情招待无疑让人受宠若惊。这也很自然,倘若一个地方很长时间都只有一群女子聚居,突然进来了几个青年男子,必定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里就是如此。龙涯向女人们打听出山的路,却被告知因山间气候复杂,这几日瘴气弥漫,人畜半点沾染不得。登高处抬眼一望,果然见来时山路已经白雾弥漫,就算是过去也看不清道路。如此一来,几人只得暂时留在寨中盘桓数日,等迷雾散去再走。逗留于此,最舒心的便是那李家四兄弟,他四人不比龙涯时时忧心上命差遣,难以放开怀抱。想这苗寨中美女如云,任凭挑出一个都可以将京城勾栏里的姑娘比了下去。况且苗女多情,不比得汉家女子矜持作态,自然是风情万种。

竹夫人

偌大一只寒瓜破空而去,只听一阵惨呼,角落里一人应声倒地,明颜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一身白衣,领后滚了一圈相当不合时宜的狐裘,脸贴在地面,已经昏厥过去,头上立着那只大寒瓜,瓜破开少许,红艳艳的瓜汤淌了那人一头一脸。

明颜走上前去搬开寒瓜,将那人的发髻提起来一看,居然是许久未曾露面的狐狸三皮!

“这没长进的,一回来就偷鸡摸狗,被寒瓜砸成白痴也是活该。”明颜没好气地嘟哝道,一手提着三皮的头发,一手左右开弓,几巴掌下去把三皮扇得跳将起来,原本俏丽的面颊也肿成两个大包子。

明颜见三皮捂脸叫痛,停下了手脚,将地上的寒瓜搬将起来,把完好无损的一面搁在身边酒缸的大木盖上。

厅堂中人早听得后院响动,一窝蜂奔将进来,眼见三皮双颊肿胀,不由得爆笑连连。

鱼姬极力忍住笑,开口问道:“哟,三皮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满脸桃花的,唱得哪一出啊?” 三皮又羞又臊,不知如何开口。

龙涯虽醉,眼却未花,走上前来绕着三皮转了两圈,而后倒抽一口凉气,仿佛那巴掌是扇在自己脸上一般,伸手捂住自己面颊揉了揉,对明颜笑道:“妹子好重的手……”

其余几个小捕快见状交头接耳低声言道:“这小妞如此泼辣凶狠,头儿定是相中大的那个。”

正在窃窃私语之间,便听鱼姬笑道:“回来就好,亏得我们还时常惦念。对了,之前欠下的旧账未清,这几个月下来,利滚利也已不少,加上刚刚砸碎的这只大寒瓜,少说也得多做个三五七年的杂役才算清账。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寒瓜切了给各位客官醒酒?!”起初言语还颇为亲厚,说到后面却是毫不客气,颐指气使!

旁边的小捕快见得这般景象不由得面面相觑,继而看龙涯的眼光也带着无上的敬仰,皆道小的凶狠暴躁也就罢了,大的更是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这样的女子长得再标致也是难以消受,头儿果非常人……

三皮听得鱼姬言语,本想回嘴,忽然想到一事,顿时失了气焰,而后嘟嘟哝哝抱起那裂开的寒瓜,埋头奔厨房而去。听得身后捕快们笑声一片,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心想索性撒些巴豆粉在寒瓜里,拉得你这群不知死活的混球们脚耙手软……

明颜心中奇怪,心想这小泼皮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被这般使唤就算不反抗,至少也要讨点口头上的便宜,明明都已经跑掉了,还巴巴地回来做小伏低,也不太合常理,于是心怀疑问看看鱼姬,却见鱼姬微微一笑,似乎已胸有成竹。

众人嬉笑一番,回堂里重整杯盏,继续饮酒作乐,鱼姬、明颜一旁压酒相劝,众人耳酣面热之际恣意放歌。行伍中人大多五音不全,歌声怪异,全不着调,偏偏又是借着醉意扯着嗓门唱,颇为惊悚。

街上有人听得这段,都知是有人大醉胡闹,一个个避得远远的,生怕惹上这群醉鬼。

鱼姬眉头微皱,浅笑劝止:“各位爷台,再闹将下去只怕旁边的邻人都有意见了。”龙涯哈哈大笑,挥手止住捕快们放歌,笑道:“也好,我们不唱——掌柜的来一段……”小捕快们听得这番言语,纷纷起哄,闹得鱼姬哭笑不得。三皮端着切好的寒瓜自堂后转出来,见得这般景象,也是暗自好笑。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幽幽的箫声徐徐而来,似乎相隔遥远,又似乎就在这厅堂之内。

说也奇怪,听到这阵箫声,原本笑闹不休的捕快们一个个顿时眼皮发沉,不多时一一倒地,酣睡不已,便是有京城第一名捕之称的龙涯也是双手抱头倒伏在桌面之上。

三皮听得箫声,脸色一变,把装寒瓜的大盘往桌上一放,继而将身一蜷,猫腰钻进酒桌下面,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如同事先排练过一般。

“掌柜的……”明颜也觉察出有些不对,转眼望向鱼姬。鱼姬微微颔首,手里拈起一只酒壶,转眼之间,壶嘴里倾出的酒水绕着众人画了一个圈子,而后稍稍理了理衣裙,面向街面。只见街面上已然倒了不少夜游的行人,附近的瓦子勾栏也不再听到饮酒作乐之声,似乎在一瞬间,这片区域的人都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睡之中。远处的街角远远行来一个女郎,一身青衣,身材纤长妖娆,容颜颇为俏丽,只是眉目之间隐含暴戾之气,让人感觉不太妥当。那女郎到了近处,直接掀开竹帘走进鱼馆,四下张望一番,开口问道:“那遭瘟的死狐狸躲到哪里去了?”

明颜见那女郎一开口就询问三皮下落,心想这小泼皮莫非在外惹下什么风流孽债,才会回这鱼馆躲难?上下打量着美貌女郎,心中没来由地酸楚难当,扬声回道:“什么死狐狸,没见过!”一面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躲在桌下的三皮屁股上。三皮吃痛,却不敢出声,只是死死捂住嘴趴伏桌下,打定主意,别说是用脚踹,就算是用刀捅也不出来。

那女郎听得明颜的话并不相信,那狐狸的妖气仍残余在这店堂之中,可是偏偏不得而见,定是被眼前这两个女子使了障眼法藏了起来。这东城的人听了她的催眠箫声都沉沉入睡,偏偏这两个女子仍然清醒,尚能言语,想来也非常人,于是不再拐弯抹角,“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我来只是寻那死狐狸晦气,与旁人无关,若是尔等再包庇隐藏,休怪我下手无情!”话音刚落,这厅堂里凭空出现了若干悬浮空中的竹叶,便如被飓风席卷一般在厅堂里旋转纷飞,每每触及檐头墙面及木作家具,便如开锋的利刃一般,现出若干细长的划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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