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一瞬（28）

“加油卡三十张，各地购物卡加在一起六十张。”

“这就是李响同志留下来的。”

21年，扫黑除恶专项斗争进入最关键的阶段。安欣从档案袋里倒出一叠叠罗列整齐的购物卡，这些都是十五年前，李响留给他的。

一分没动。

最重要的证据，留给最信任的人。

现在，是时候了。

徐忠拿起桌上的卡，又放下，他看向一头银发的安欣，心中涌起万千感慨。

“这些都是他留给你的？”

“是。”

“那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安欣垂眼笑笑，眼角细细的皱纹透着沧桑与苦涩。李响的身影又浮现在他眼前，他抬眼，仿佛看见李响明亮的笑。

“这场仗，打到现在是关键时候，也该让真相大白。”

徐忠点点头。他的目光掠过一叠叠购物卡，最终定格在桌上，那抹银光。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安欣顺着徐忠的视线望去，他再次垂下了眼。

“这是方悦……同志，七年前交给我的。”

安欣顿了一下，眼里的光黯淡了一秒，抿唇继续道。

“现在，一并上交。”

徐忠打开了电脑，优盘里保存的证据引入眼帘，他抬眼略有诧异地瞥了一眼安欣。目光又重新落了回去。

“没有立案吗？”

安欣沉默着，最终摇了摇头。

“像方悦这样情况的很多，根本没有人过问。”

安欣抬眼看着屏幕上的图片，熟悉的字迹将他带回那个午后。

那是京海一个平常的午后，入秋的天气逐渐转凉。秋天是一个悲伤的季节。对于方悦来说，这是她一身的转折点。

她还是走上了那条路。

你眼看着唐小虎开车去了公司，便匆匆跑进书房，翻找着昨夜落下的优盘。即使是翻遍抽屉每一个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到。

“是在找这个吧？”

听见这句话，你顿时怔在了原地，机械地抬头，循声望向门口。

唐小虎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朝里扬了扬手里的优盘。你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望着你恐惧的眼神，唐小虎竟觉得心里有几分痛快。他慢慢踱步到你面前，把优盘塞进你手心里。

“去，把这个交出去。”

你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攥紧了手里的优盘。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寻不到一个借口。

“小虎。”你酸涩道。

“你不都准备好了吗？去，把东西交出去。”唐小虎慢慢走到你背后，在办公椅上坐下。你转身看见他双手交握，随意地放在腿上，以一种打量的姿态看着你。眼中的隐忍和失望让你不敢直视。

你抿紧了唇，垂眸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说话。”唐小虎挪动椅子，向你靠近。他抬起你的下巴，逼迫你和他对视。你眼中的光转了转，却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唐小虎沉下了脸。

“你骗了我那么久，连个解释也没有吗？”

唐小虎看着你紧握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你警惕畏惧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压抑、沉闷。

“我骗了你。”你轻声说出这个事实。可话却像刀子落在他的心头。

他动了动唇，还是没说出狠话。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你看着唐小虎倏地红了眼圈，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

他是旧厂街的混混，是京海的地头蛇，是黑恶势力的头目；他是你的任务，是你的目标，甚至是你未来功劳簿上的一笔……但他同样是你朝夕相处的爱人，是一心护着你，咧嘴对你傻笑的小虎。

“对不起。”你垂眼落了泪。

“名字是真的，举目无亲也是真的。”你望着他的眼睛，苦笑笑。

“感情也是真的。”

唐小虎吸了一口气，憋住了眼中的泪意。他扭过头去不愿再看你。你尝试着像往常一样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闪开。

“走吧。”你听见唐小虎低着头，闷闷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不是一直劝我不要杀人，不要再干那些生意了吗。”

“八年了，我放你走。”

“离婚协议书我明天会让人给你的。”

“至于你手里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我不会再管你。”

唐小虎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半张脸隐在黑暗里。

“方悦，你滚吧。”

你浑浑噩噩地，不知道怎么出了家，像是抽走了魂魄，恍恍惚惚地打车来到市局。

李响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感觉回不了头了，就可以去找安欣，他会给你答案。

现在，你就需要这个答案。

你好久都没回到这里。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人恍如隔世。

“安欣，我想见你一面。”

你对着电话那头笑道，却流下了眼泪。

过了三五分钟，你看见安欣急匆匆地跑出来了。他穿着老成的风衣，喘着气，引着你往市局里走。

“这是我们宣传科。怎么样，和缉毒队不一样吧。”

安欣领着你走进接待室，你木然地点点头，用陌生的眼光去看待这里的一切事物。

久违的记忆涌上你的心头，你百感交集，指尖抚摸过桌角，沉默不语。

一别八年，这里好像都变了。

“回来了，还可以慢慢适应。”

安欣对你展露出笑。他甚至用一种欣慰的眼神望着你，仿佛久别的亲人重返故里。

“不会了。”

你拿出那个耗尽你八年心血才搜集到的证据。

“安欣，李响信你。我也信你。”

“我知道，作为一个警察，我再也不配回到这里了。我也想过，要不要就这样过下去，一辈子不把事说出来，舒舒服服地过下去。可是，这么多年，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太多了。我良心难安。我做不到像李响那样坚定，我动摇过，犹豫过，但我今天选择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安欣认真地听完你说的每一句话。

“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吗？”

你陇紧了身上的风衣，看着窗外的天空，静静地点了点头。

“和李响一样。”

安欣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两下，他慢慢坐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这样的结果在你选择一个人走下去的时候就早已注定。

安欣始终不明白你对唐小虎复杂的情感。

06年，他第一次看见你站在唐小虎身边，他还在和响猜测，这个任务的结束会是在几个月后。

八年，响走了，你回不来了。

这中间又太多的变数。

“安欣，现在我要回到我丈夫身边了。他还在家里等我。”

你重新提起放置在桌上的包，朝发怔的安欣一笑，起身走向门外。

安欣就这样看着你，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你踏进深长的廊道。

走了很远很远，你没有回头。